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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知县宣义朱君墓志铭 南宋末 · 李亿
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一二
大丞相文靖朱公倬际遇思陵,擢位元辅,孙枝赫弈,簪笏蝉联,为吾邦中兴相阀之盛。文靖生府丞端学,克济其美,尝衣绣江□。府丞生吏书文洁公著,立朝谨重,居家清俭,乡党取法焉。文洁生二子,延平史君子恭,其季也。力学好修,有父风。历湘、樵二郡,多惠政,人以比古循吏。晚恬荣进,专一壑,不改其乐,自号草窗。君草窗之次子,讳掞,字藻卿,娶李氏,亿仲兄江西漕干任之女。仲兄殁,长兄静斋建倅修怜其孤,择对甚审,媒氏以君为言,静斋雅贤君父子,诺其请。亲迎之日,竹湖兄韶导以入,退曰:「佳婿也」。少以祖泽授承务郎,铨中,监涵头盐仓。既至,值旱饥,艘运入境,邀价不发。君罄己俸,假官帑,且贷之上户,合为缗四万,增数诱籴,损直赈粜。区画有方,惠遍廛野。里之豪右欲掠君之美,嗾乌台乡贵以苛征船户诬之。君拂衣归,了无愠色。事白,调平江府粮料院,改泰宁丞。县故有营田,民冒耕岁久,郡惩庚寅、辛卯变,置未敢问。至是,始檄君考覈。君不怵不激,束吏勿扰,人吐其实,岁增官米三百馀斛。秩满注海丰县,改沙县,皆不赴,最后知上杭。视印□浃,邻邑窃发,亟治守备,明谍候。寇至,躬率尉寨民兵战禦,捐赏激励,人皆用命。寇败走,邑赖以安。士民书匹缯,闻其事于州,州有得民心之褒,将上功朝省。俄丁草窗翁忧,媢功者□仇隅总专戮,并中君,君曰:「吾无慊」。置不辩。上杭瘴疠□,素穷空,寇未平,调度方殷,郡□□□星火,君不为沮,从容爬梳,卒皆办集。生平奉亲孝,居庐哀毁,寝疾以卒。生于宝庆乙酉二月癸丑,以咸淳乙丑闰五月壬戌终。君眉宇秀整,见谓芝兰玉树。性敏锐,遇事立□,不以累其心。虽生长贵胄,嗜问学,循礼法,安澹泊,□躁竞,臞然丘壑士也。入仕二十年,书耆功历仅五考,积阶止宣义郎。伤哉!直道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。君男女各三人:文黻、文衮,并将仕郎,馀俱幼。庆其在后耶!亿一再入吊,侄女泣曰:「□以是年九月丙申朔葬君子贤沙飞来峰之原,请铭」。其辞曰:单兑绮纨,慕前修些!宜寿而夭,理数幽些!风萧狖号,泽千秋些!
按:国家图书馆藏拓片·章专一三四三。
荐余良弼等劄子 宋 · 张守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七八七、《毗陵集》卷七
某伏见左奉议郎、主管台州崇道观余良弼识趣廉静,气节端谅,淹徊州县,誉处甚休。臣顷帅福州,良弼实为州幕,凡所建明,多体惠民之政。若蒙寘之台阁,必能有补治道。左奉议郎、绍兴府府学教授朱倬志尚恬静,议论平恕。顷年宣谕司荐召赐对改官,臣是时备员政府,倬止求远次教授,待阙累年,今方到任。若蒙寘之朝列,可以奖厉静退之士。右宣教郎孙迈学问词采,绅推服,才能智术,州县践更,备著休称,有可用之实。傥蒙圣慈试加考察,内外烦剧之任无所不宜。臣备员帅藩,偶有所见,不敢缄默。取进止。
恋绣衾 其二 席上梦锡、汉章同赋 宋 · 史达祖
押词韵第三部
天风入扇吹苧衣。
小红楼、夜气正微。
有人在、冰弦外,水精帘、花影自移。
阳台只是虚无梦,便不成、凉夜误伊。
想闲了、琉璃簟,就一身、明月伴归。
朱倬右仆射制(绍兴三十一年三月) 宋 · 何溥
出处:全宋文卷四四二五、《宋宰辅编年录》卷一六
朕钦承圣绪,翕受贤谟。顾兹躬揽以厉精,惕若御图之永;有能奋庸而熙载,亶兹宅揆之难。乃眷老成,久参机务,克懋经邦之略,宜登相国之联。爰锡明纶,敷告列序。具官朱倬气和而神邃,才大而声宏。潜心乎六经之微,游意乎百氏之博。尝求其学,一本以诚。行己在乎不欺,仰无屋漏之愧;事君贵乎无隐,皦如天日之临。朕固已得之召见之初,而果符于试用之后。炳然蓍龟之先见,介若金石之不移。密进忠规,初不干于世誉;端居正色,期自肃于官邪。郁为台谏之宗,绰有公辅之望。比繇经幄,服在政涂。若魏相观故事而必行,若房乔持众美而自效。适仰台躔之齐色,有嘉岩石之具瞻。是用端荚以赞神明,涓辰而得吉兆。诞扬廷涣,对秉国成。仍叠晋于官荣,且肇开于户赋。以昭物采,以示眷私。于戏!萧规曹随,所以股肱于汉室;旦师奭保,所以左右于成王。惟一德之享天心,则同寅而安海内。式孚于训,时乃之休。
报称帖 宋 · 朱倬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三五、《宝真斋法书赞》卷二五
倬久不聆动静,殊用思企。拜手翰之辱,从审霜寒台候万福,感慰感慰。倬叨预机政,日思报称,未识故人有以垂教否,因风幸冀不外。令嗣已膺新命,想深庆慰。迫冗,草略奉复,悚仄悚仄。合并未期,更冀顺时调护,以需晋宠,奉颂之至。十二月日,倬劄子。
御笔千字文跋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二二、《省斋文稿》卷一四、《益公题跋》卷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以绍兴丁丑中词科,今上皇帝在普安邸,数对宫僚称其试程。逮庚辰九月召试馆职,太上皇帝喜所对策,谕宰相陈康伯、参政朱倬,欲除校书郎。宰执奏选人只当为正字,偶不记前朝李邴等例耳。上又宣谕:他日当令掌制。康伯亲为臣言如此。未几,自依格改秩,而校书丞郎、著作员缺,进拟皆不及。上虽简记,然非侍从台谏未尝亲批。壬午夏,察官陈良祐引执政汪澈荐举之嫌出台为郎。五月,御笔除臣监察御史。寻缺谏官,同僚谓臣必选。臣测圣意不在此,果就下用袁孚为正言。今上受禅累月,遂擢左史兼外制。此则两宫本指也。后十七年,叨贰大政,表谢太上云:「銮坡召试,金口褒扬。许以能文,欲其掌制。乏援助庙堂之上,甘滞留馆阁之中。会台察之虚员,简宸衷而亲擢」。皆纪实也。暨入谢德寿殿,太上尽记本末,面赐御书《千文》一轴,前者执政罕尝得此。退而伏读太上御制《翰墨志》云:「智永禅师,逸少七代孙。克嗣家法,居永兴寺阁三十年,临逸少真草《千文》,择八百本散在浙东。后并《褉帖》传弟子辨才。唐太宗三召,恩赐甚厚,求《褉帖》终不与。善保家传,抑可重也。余得其《千文》藏之」。今观宸奎所临,疑是此本。然渊、民、旦之外又缺「才」字。按米芾云:吴郡滕元发家藏辨才弟子所书,并缺「永」字,以尊智永。兹拜赐书,却有「永」字而无「才」字,岂非辨才门人别本与?谨刻于石,历叙遭遇之由以示后世。淳熙七年七月日,通议大夫、参知政事、荥阳郡侯臣周某恭题。
龙飞录(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,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四、《杂著述》卷二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绍兴三十二年,岁在壬午,六月丙寅朔。
戊寅,宣赦文德殿,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,其间有云:「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,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」。盖用御批语,人传诵之。圣旨:「朕欲日朝德寿,太上谓恐废万几,劳烦群下,委礼官重定其期」。礼官请用汉帝故事,五日一朝。
辛巳,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,辅臣略至榻前。太上幞头,宽袖赭袍,玉排方带。中官八人分立殿下,惟施伞扇,不鸣鞭。
乙酉,祠部员外郎刘藻卒。藻字昭信,福州人,进士入官,颇穷《易》,通《礼》学。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,改枢密院编修官,除国子博士,兼建王府小学教授。教授本专用馆职,王十朋既去,朱倬以命藻,而降旨云:「教授阙,差馆职、学官兼领」。俄擢祠曹郎,而兼职不改也。东宫立,宰执请迁王府官僚。太上曰:「小学何劳之有」?止迁史浩、张阐。时藻已被病,未几卒,年六十四,赠秘阁修撰,三皇子各赙银绢百。藻初被召,尚在选调,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,久之始悟,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。至是藻卒,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,异哉!
己丑,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,诏用朔、望、初八、二十二日诣德寿宫。
辛卯,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,太上令止进四万贯。
甲午,文德殿宣诏书,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,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。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,然后令有司集议。二十二日,侍从、台谏、礼官会于都堂,左相援笔书云云。或谓尊号始自开元,至元丰罢之,万世不可易也。汪圣锡持此议尤力,给舍台谏多从其说,故不签议状者大半,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。二十三日进呈,奉旨恭依。汪圣锡、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:「尊号既非矣,而光尧近神尧,寿圣乃英宗诞节,且尝名寺,不可用也」。二十五日,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,不容但已,恐数字未善,更令金安节、张震等商量,疾速奏来上。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,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。明日彦亨、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。二十七日圣旨,不须别议,愿与签书前议者听。诸公知不可回,皆与签书。
七月朔丙申,先天节假。连日蜚蝗自宣、湖入临安界,绵亘数十里,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。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。
丁酉,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。既卷班,辅臣升殿问圣躬,次从官,次杨存中、赵密、田师中、郑藻等。太上有所奖谕,存中等曲谢三四。客云:「豺能杀虎,鼠可害象,事固不可忽也」。
戊戌,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,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: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,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,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,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。
己亥,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,奉敕摄光禄丞,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。按《国朝会要》,无即位亲飨故事,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。初请乘玉辂,上不许,稍令裁定。
癸卯,德寿圣旨:「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,今闻尚与前说不异。缘宫前无待漏处,缓急阴雨,使百官暴露,殊不安怀,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」。时宣麻,张浚自特进、大观文除少傅、江淮宣抚使、进封魏国公。昨日锁院,刘共父当直,不召,就式假中宣史直翁。初,三省议除少保,封次国,制出乃少傅、大国。或云直翁与谋,陈揆不乐,曰:「真内相也」。
戊申,赴太庙致斋。大雨终日,夜暴风达旦,轩簸可畏,太史局奏地震。
己酉,五更,皇帝亲飨太庙。初行礼大风,既而雨作。张魏公申请,内一项:除申朝廷用状,馀皆劄子。或谓非见执政,不当如此。
癸丑,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,谓之南库,从袁仲诚谏疏也。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,虽时有进纳,而三省、密院移用为多,有司莫得稽考。上锐意除去,士大夫以为盛举。又有三省、密院激赏库,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。汪圣锡云:「吕元直为相,堂厨每厅日食四千。至秦会之当国,每食折四十馀千,馀执政有差」。于是始不会食。胡明仲侍郎尝谓「虽欲伴食,不可得矣」。
丙辰,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,当时私号「贾宜人坟」,今将以一品礼葬之。
癸亥,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。初,上以器械不犀利,工部军器监未尝问,故以付绰,而不令隶部监。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,未几废罢,新政岂宜如此?上颇然之,有「只为题目不好」之语。既而绰张大其事,日有启请,且辟置官属。上意于是向绰,谕真甫、仲诚云:「祖宗朝中官尝掌兵,此亦何害」?二人论奏不已,遂降御笔云:「览卿所奏,备见忠谠(云云),已令复隶部监」。然绰犹未罢也。二人再论列,而任信孺、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,乃令绰自请罢提举,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。
甲子,洪景卢、张才甫入燕,国书略曰:「使介来庭,缄题越式。固违群议,特往报书」。又曰:「宣靖既迁,楚齐继及」。叙海道定君臣之事。又曰:「海陵失德,江介兴师,过乃止于一身,盟固难于屡变(亮既死,追封岐国王,后改谥海陵炀王。)」。又曰:「尺书侮慢,既匪藩臣;寸地侵陵,又违誓表」。又曰:「殊无致贺之词,继有难从之请」。又有若使干戈不息,赋歛繁兴,坠民涂炭,咎将谁执之意,而末句云:「尚敦旧好,勿徇群言」。初,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,接伴许诺,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。才入燕京,尽却回使,邀景卢依近例易之,景卢不可,于是扃驿门,绝供馈。而馆伴者云,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,阳吐情实,言勿固执,恐无好事,须通一线路乃佳。景卢等惧留,易表章授之。既入见,使副例不跪,至是皆跪。虏主传令云:「国书不如式,不当受,可付有司」。其诡诈虚喝类此。
八月己巳,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。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,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。
戊寅,宫门早二刻开,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,各庀其职。皇帝服通天冠、绛纱袍,发册宝讫,还内。臣僚常服出和宁门,导册宝诣德寿宫。有顷,驾来太上皇帝御殿。皇帝入拜殿上,奏册宝讫,行事官归班,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、太上皇后讫,退。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,今日雨意垂垂,仅能成礼。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,进银五万两,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。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。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,虽在钦宗服制,不妨上册宝,但欲设乐而不作。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,与本朝不同,著议甚典丽,然卒从有司所请。
丁亥,除起居郎。
己丑,后殿侍立,退诣文德殿拜表,请以会庆名圣节,殿门待班幕次,台谏皆设倚,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。徐敦立相戏云:「罚却倚子矣」。
癸巳,拜第二表请圣节名。是月九日,奉旨:吴拱保奏,今年二月五日,西京差金人攻汝州,我兵追赶过河;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,掩击败走,及发兵深入,收复永安军并永宁、福昌、长水等县;并金人攻打蔡州,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。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,奇功一千四十八人,各特转两官资。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,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,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,各特转一官资。
九月朔甲午,驾诣德寿宫。上御内殿(即讲殿。),辅臣奏事毕,自祥曦殿登辇。祥曦旧殿名,今面西,常日但为行廊。凡驾出,辅臣若无奏事,则径于祥曦设御座,鸣鞭山呼如仪。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,次宰执、从官、亲王、使相等两拜起居,班退而辇升。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、绢九千疋。
乙未,早赴德寿宫起居,退诣文德殿听批答,「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,宜允敦义」云。魏申谓汉宣帝、光武、唐肃宗皆亥生(更检《光武纪》中元二年注,云是岁在丁巳,则光武乃生于丙辰。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。)。
丁未,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、右正言袁孚知温州。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,上批其章云:「览卿所奏及德寿宫,朕令询问,即无此事,朕心悚然。今后论事,毋或如此」。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,大臣以为不可。孚请去,故有是命。寻又除直秘阁,丁巳兼权中书舍人。
十月辛巳,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。
癸未,旬假。宣麻: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,加检校少保。十馀年来,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,臣僚论其太骤,乞复检校官,遂自子盖始。
十一月甲午,早赴德寿宫起居。韩知閤恕云:绍兴七八年间,同莫将使金国,不许至其都,止燕山以待。久之报虏主来,将等亦不得见,但呼至都堂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,将等立白事,屡被诟辱,几不可堪。既留国书,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,伺守颇严。遇太守来招议事,将、恕以下皆朝服步往,未尝给车马也。
乙未,以内教权罢讲筵。是日当末讲,旧例临安具酒馔,比亦废此礼,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。时洪翰林兼侍读。
丙申,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。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,此曹遁以来,然未可信。
戊戌,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:讲读官钱五十千,酒六斗;修注官钱三十千,酒四斗。
己亥,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,酒七盏。初议遣从官押宴,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。
庚子,日南至,稍晴。早入丽正门,赴文德殿拜表称贺,过祥曦殿起居。从驾诣德寿宫,皇帝入大次,百官班殿下,皇帝步入小次。太上皇帝御殿,应奉官、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,北面四拜讫,西向立,百官拜舞如仪。礼毕,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,班退归幕次。未后从驾回。是日,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,赐银碗有差。
戊申,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,曾子宣日记有此号。
壬子,旬假。雨中访务观,务观约韶美、少稷、至能共饭。务观云:「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,始唐庄宗施之优人」。程俱致道云:「迩来庞元英《文昌杂录》云: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,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」。
丙辰,张震除中书舍人。或谓庙堂有所疑,故峻迁,使去风宪。上谕三省云:「震知无不言,言皆当理」。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。真甫辞免云:「自太上中兴,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,未有径除三字者」。
十二月戊辰,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,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,拜受讫,就都堂给笔札,令条具时弊,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。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,逐具奏闻。
己巳,景灵宫行香。御笔督条对,史参乞少宽之,务令详尽。上亲批数十语,大略谓:「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,今宣之于口,书之于简,何择焉?若徇人情,朕所不取」。史参又奏:「陛下固欲知时弊,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」。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,退而条具。上乃从之。
乙酉,微雪。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。
己丑,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,退入幕次,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。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,予奏云:「荐享为祖宗,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,虽别庙亦可就用。今安穆乃钦宗侄妇,不可用乐」。周元特亦论之,诏可。
庚寅,秘书少监陈棠卒。棠字德邵,常州人,年六十二。近秘阁柱裂有大声,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。
隆兴元年,岁在癸未,正月癸巳,晴。虏人陷水洛城,城在德顺军、秦州之间。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,一旦焚寨引去。挺不疑其伪遁也,不为备。虏自间道径趋水洛,断我师归路,而城中兵甚少,故陷之。
丙申,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。徒穆故泗守也,自失其地,即寓宿州,睥睨故疆而不可得。既陷虹县,遂称泗州居之。
庚子,宣麻:史浩拜右仆射,兼枢密使;张浚拜枢密使,都督江淮军马。昨日拟定魏公除目,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,止升都督。今早执政奏事闻之,请如初议,而制已付閤门,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,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。是日锁礼部贡院,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,兵部侍郎周葵、中书舍人张震同知。以免解就试人众,增参详官二人,点检官四人。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。
戊午,贡院言:「承指挥,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。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,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,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。而去年覃恩免解,徐、鼎、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,国学一千三百四人,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,洪州二百三十八人,宣州二百七人,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,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。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,充未到合取之数」。从之。贡院言:「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,酒二百石,今官吏增多,乞增钱六千贯,酒一百八十石」。诏给半。
二月甲子,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,吴挺弃德顺间道归。
丁卯,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。予谓有二说: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;一则落训初,如所谓「访予落止」者,义见《尔雅》,盖取菊之初英食之。
戊寅,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:向起胜军,皆自德顺援归,胜军颇多亡失,我师焚秦州,退保皂郊。
三月壬辰朔,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。其式云「志宁白宣抚执事」,书词大略谓:「向者新主初立,即舍淮南地,先遣信使,而宋国袭我归师,稍侵吾疆。今得来书,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,固争旧礼,不议他事。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,将士或执或死,其数甚多。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,不顺天意,不惜人命,以致此也。志宁材虽不武,被命分阃,师之进止得以专之。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,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。今则按兵不动,以俟来音。宜深思熟虑,毋贻后悔」。初,魏公以其拒我使者,邀索旧礼,尝移书开谕之,故复用此意来答。
甲寅,夜与共甫宿省中,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。
乙卯,雨作,寒。引试七人《礼义积而民和亲论》。初,秦氏以子侄窃高科,而诸将亦行赂效之。桧死,议者请按乾德、咸平故事,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,其有服亲登第,皆令覆试。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。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,众疑其假手也,欲验之,而赓果托疾不来。
四月壬戌,奉祠出都。
观文殿学士左通奉大夫赠特进谥文靖朱公神道碑 南宋 · 魏了翁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一一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七四 创作地点:四川省遂宁市
共惟高宗皇帝聪睿神武,格知天心,自大难甫平,深惟国本之未建,乃绍兴元年四月戊申,以至和故事面谕宰臣宗尹等「厥既得人」,是为孝宗皇帝。由是诏书数下,圣意益白。绍兴末,诏御史中丞朱公倬知贡举,举人刘朔论贾谊通达国体在于豫建太子,公擢为第一。公平时造膝未尝不反覆及此,至是以典举复命,又论奏久之,上再三称善,由是被遇。迨建王正名从幸,时惟陈文恭公与公实左右高皇,事无小大,必以咨问,矧揖逊大事,盖熟闻之。三十二年春二月,高皇还自金陵,公以年及七十,引礼律求谢,手书不允。请至三四,高皇谕之曰:「卿风采诚未复旧,然遽欲引去,何也」?知不可夺,乃六月己巳,诏以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。会孝皇升储,中外流传,疑信参半,谏大夫故与公有怨,乃以风闻上疏,孝皇知公无他。比再上,降资政殿学士。词臣承望,至谓「元良天下之本,乃觊畴庸」,不知君臣之间未尝有异论也。授受之意,屡形诏谕,谁不知之?矧公自典举尝白发其端,继以臣邻陪扈出入,与闻政几,脱有欲言,当不待临事而发也。公之所启,不过曰:「靖康之事,正以传位太遽,盍姑徐之」。揆诸人情,此亦爱君之至者,高皇决不以为忤,而孝庙仁孝笃诚,未尝志于趣得,则亦必不以为疑。陛辞之日,高皇谕云:「所论于卿何与?朕欲过德寿宫,卿且归,俟年岁当召卿」。明年,公以致仕闻,孝宗谓辅臣曰:「朱某有性气,如何便欲致仕」?辅臣以赴闻,上曰「可怜可怜」,恤典一如前宰相,遂诏复元职,自通奉大夫赠特进致仕,遗表恩泽凡十人,然后人知两宫果不以为忤也。迨淳熙初,公之子端厚、端学侍魏国太夫人于行都。六年以忧去,端厚自左藏东库除将作监主簿,易太府寺簿,端学自左藏南库除大理寺主簿,皆出自宸断。服除,端厚又起家大理丞,端学太府簿,寻迁丞。至是人益疑传闻之谬。淳熙十四年,公之孙著举进士,唱第之日,上顾谓二相王淮、周必大曰:「此义方之训」。二相出以语人,人又知孝皇于公历二十有六年柬记未尝忘也。某每惟帝者之盛,犹曰「惟口出好兴戎」。盖授受之间,古人所甚畏。以范、文、富诸臣定策之功,人知勿敢言,微王同老自陈,宁没身不见录;王歧公与子之议未尝有异论也,犹曰指社稷为他家而谴之,微其子仲脩一言,亦将无以自白。虽然,是尚有可诿者,曰出好自口,兴戎自口,故言之而不自为德也,不见知而不敢辩也。今高皇之蔽志踰三十年,而孝皇以继志为悦,不以位为乐,凡皆中外所共知,是岂较此迟速之间者!今如言者之说,则浅浅议圣德也,公之知不知庸何恤?而揖逊古今之盛观,此不可以不辩。后此者四十年,著为左帑,某始获托交,每讶公前诬既白而铭谥未请。又二十年,获侍同朝,始知以文靖易名。著尝从容以语某曰:「先文靖即世既六十年,昔者任公文荐尝状其行治,寻厄于火,王公普尝铭其年阀,它未有纪。子于前言往行概尝有闻,盍为我志而铭之」。某弗敢辞。公字汉章。朱氏自曹姓,其后颛帝之后曰陆终,终之子曰安,安之裔孙曰侠,周武王封之于邾,至仪父十二世矣。后八世为楚所并,子孙去邑为朱氏,世居沛国相县。至汉,大司马长史诩生大司空浮,浮生下邳太守永,永九世孙吏部尚书尚,生司徒质。二子:禹、卓。禹坐党锢之难,子孙避地丹阳。卓之后为唐宰相敬则。唐末,公之七世祖又避地于闽,遂为闽县人,其丹阳之别乎。曾祖考翼,累赠至太师,追封卫国公。祖敏修,皇朝奉郎、广东路提举常平,赠少师。考庭佐,皇从政郎、太学博士,累赠太保。取黄氏,赠吴国夫人,故宣奉大夫积之女。生四子男,公为适长。生而秀异,曾祖妣周国疾亟,犹抚之曰:「是必兴我家,恨不及见之」。少长,诵书日万言,少师爱之,寝食必俱。朱氏世传《易》,公尤极精邃。未冠,以乡举至京,补太学内舍生。丁吴国忧,哀羸不胜衣。服除,又居太保忧。宣和三年复乡举法,公以选登五年进士第,调常州宜兴县主簿。虏将入寇,居民求辟地,公为具舟给食,全活甚众。亡何,民告涝于郡,郡委公阅实,公为蠲田租至九分若全免。守怒,将捃治之,既知公秉志坚确,乃俾摄属。张忠献公荐公,召对,除广东路茶盐司干官,再用荐改除检察福建广东西经费财用所属官。明橐为宣谕使至广,人惮其风声,独于公慰荐甚异,谓之曰:「宜兴寇至,脱民于死者,非公邪?民至今思之」。遂表于上。时方以刘豫为忧,因赐对策其必败,高皇大喜,诏改合入官。与相秦桧忤,出教授越州,参知政事张守帅浙东,又以表于上,除教授诸王宫。桧恶言兵,公所论掩骼,又忤。会有边警,浙东制置使梁汝嘉以公详练,表摄参谋。有捕获群寇,梁属公与吕稽中鞠实,公独得二人黥窜之,馀释不问。曰:「吾大父尉崇安日,有获寇二百,坐死者七十馀,大父谓此饥民剽食耳,未可尽以三尺绳之也,悉缓其罪而不以徼赏。今吾其无愧大父乎」!满秩还里,辟秦祸,食祠官之禄十馀年。家藏书数万卷,皆手自校雠。除通判南剑州,凡四年乃上。建寇阿魏聚徒数千,建壤接而卒愞不可用,公以信赏擒获,一境赖之。差知惠州,陛辞,因言尝策刘豫必败,高皇曰:「记得记得,卿久淹何所」?公曰:「厄于桧」。上愀然,慰谕曰:「惠阳去朝廷远,赖卿抚百姓,如朕亲抚之」。目送公去。旬日,忽问大臣曰:「前日之对,谁为荐之」?曰:「守臣陛辞,常典也」。上令亟召对,政府有未知公者曰:「已去矣」。遂除国子监丞。公闻命还,视事凡八阅月,以职事转对,建请勤恤民隐。未几,除提举浙西路常平。二三大臣亦罔知上意,忽特命自今在内除提举官,令朝辞上殿,盖为公设也。公首登对,上曰:「近来内重外轻,今卿以朕亲擢之人出为部使,人皆知内外之任均」。又曰:「人不知卿,惟朕独知卿」。乃除右正言,二十七年秋也。二十九年春二月,进侍御史。秋八月,差国子监发解所监试官。冬十二月,进中丞。公自为台谏,眷滋厚而心益畏。常言:「人主任我以耳目,托我以腹心,非报怨任气之地,必须上答天心,不为子孙植荆棘也」。每上疏,必夙兴露告,赫然如上帝之我临。朝论方畏言边备,公悉力开陈,言详气定,虽逢盛怒不慑。在言路久,荐人论事以至发仓廪、蠲米价、减私盐、覈军籍抑配、禁州县科借,凡以兴利除敝,无虑数十条,率焚稿不传。公经学醇深,经筵侍上,多所称善。自典举还,迁参知政事,明年拜尚书右仆射。公控免之词谓「一言寤主,讵缘左右之容」,人以为荣。月馀,诏提举三朝国史、详定一司敕令。明堂加恩,进封开国公。金亮寇江,公陈战、备、应三策,且谓兵应者胜。上曰:「卿所言三策甚当,朕书于坐右,朝夕思之」。虏势寖迫,公又策虏三事:「上焉者为耕筑计,中焉守备,下则妄意绝江,然臣谓多从下策,可无患焉」。既皆如公所料。史忠定、张忠简、虞忠肃、刘忠肃之进用,公皆有力焉。王鲁公、陈福公及王公之望、芮公烨亦公所荐也。有议敷编民助军者,公力止之。有求迁进者,公曰:「此朝廷之名器,岂容以市私恩」!扈从亲征,忧边思职,寝食俱废,得鼻衄之疾。上方和药以赐,诏同知枢密院黄祖舜拊问,而公去意不可回矣。公事亲诚孝,遇族党州闾以厚,未尝言人过,无声色之奉。每饮食衣服,必曰:「吾父母恭俭积德,以遗子孙,吾德不逮,何敢享此」?昆弟姊妹凡八人,昏嫁衣食咸取给焉。最嗜书,搜访古今图史不遗,博见而强志,天文历数之学尤所究心。元配刘氏,仅两月而卒,赠相国夫人。继室李氏,右宣教郎陔之女,生膺九封,至□国夫人,年七十有八。二子,即端厚、端学。端厚终中散大夫、知汀州,赠中大夫;端学终中奉大夫、直秘阁,三历郡,四持节,赠光禄大夫。女四人,长适某官刘浚,早卒,次适某官张耜,次某官李璹、某官陈宋衡。孙男二人:曾,某官;著,今为□□大夫、吏部尚书兼侍读。孙女二人,适某官、某官。曾孙男□人,某官。曾孙女□人。公薨以隆兴元年六月甲戌,葬以二年五月辛卯,墓在怀安县灵山乡飞山之原。铭曰:
维文靖公,器远识冲。劢相中兴,而閟其能,敬保元子,而泯其功。彼不我知,谓我觊庸。赫赫两宫,照知臣忠。有子有孙,简在帝衷。明明上天,亦临尔躬。有孙有曾,式亢厥宗。观湜知渭,观火知风。我铭有徵,匪私乎公。
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· 杨万里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三六三
孝宗皇帝齐圣天授,勇智天挺,皇乎有阖辟宇宙、旋乾转坤之姿,盖艺祖之神武,仁宗之仁俭,神宗之英明,高宗之武文,集四圣之大成,金声而玉振之者也。而稽古舍己,比崇华、勋,闻善从谏,兼徽汤、禹,圣而不居,能而不矜,汉五凤,唐贞观,风斯在下矣。故其图任相臣,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,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,皆骏发扬厉,誓清中原,人咸谓君臣投分,一何契也!至其季年则不然,乃选于众,而举鲁国王公。公之为人,貌不襮其刚,动不显其方,呐呐恂恂,言徐色夷,以春迟冬湿之气,而当风行雷厉之威,人又谓君臣异趋,又何睽也!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,十有四年,视前数公,独久厥职。算效考成,济登隆平,日不足而岁有馀,朝廷清明,纲纪爰整,众正列布,百度咸熙,民物乐康,边鄙嘉靖,淳熙之治视庆历、元祐无所与逊者,主之圣亦臣之贤,又何伟也!呜呼!孝宗之远猷深旨,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?公讳淮,字季海。其先太原人,五季避地至婺,八世业儒。曾祖本。祖登,策进士第,终官承议郎、知湘潭县。父师德,宣义郎。皆赠太师,鲁、魏、楚国公。母时氏,封魏国太夫人。公自幼警敏,寡笑与言,表和里正,力学工文。绍兴十五年第进士,时年二十。为台州临海尉,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。振帅蜀,辟公入幕府。造朝,改左宣教郎,累迁校书郎。高宗皇帝命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,以公应书,除监察御史。迁右正言,首论:「大臣养尊,小臣持禄,以括囊为智,以引去为高。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,正百官以正万民」。时宰相汤思退无物望,公条其罪数十,于是册免,公论韪之。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,大将刘宝之掊克,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,皆奏免所居官。陈辉、王传之才,皆荐为郡。如两淮之互市,如七闽之鬻盐,如诸道之预买折帛,如淮漕之夺民榷酤,皆言其敝,多所施行。丁楚公忧,既葬,奉母庐墓,哀动行路。免丧,除直敷文阁、福建转运副使,时孝宗隆兴二年也。旧制,鬻盐官自为场。其后户计人算,强而售之,淆以泥沙,损其铢两。公复其旧,小民大悦。未几召归,言于上曰:「尧以知人安民为难,舜以明目达聪为急,愿陛下以尧舜自期,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」。又云:「自治之策,治内有三:曰正心术,曰宝慈俭,曰去壅蔽。治外有四:曰固封守,曰选将帅,曰明赏罚,曰储材用」。上曰:「卿曩居言责,议论诚确」。除秘书少监。时光宗为恭王,上妙简师交,首命公兼王府直讲、国史院编修官。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,正色拒之。会王府生皇孙,公请正其典礼,端礼因是谗公。上知公不相安,命知江州,改建宁府,仍直敷文阁。至郡,老幼逆于境曰:「吾一佛复来矣」。公俭以裕财用,宽以抚军民。民有骨肉之讼者,晓以恩义,有泣而去者,狱无颂系,里无叹声。就迁副漕。未几得召,御史李处全沮之,诏仍故官。建之北溪湍悍,方舟以济,每岁桃华水生,随缀随裂,民病涉焉。公伐石为梁,官费而民不与,梁成而民不知,民堂其南涯,肖公像而祠之。改浙西提点刑狱,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,天语褒嘉。且令一至东宫,皇太子待以师儒,特施拜礼。既至官下,精意谳平,冤者辏集,有数十年不决之讼,皆与直之。于是有司不敢怠事,狱吏不敢舞文,囹圄娄空,民知远罪。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,公下令必罚,民用昭苏,治最上闻,以太常少卿召。近习曾觌一再来见,公竟不见,闻者钦叹。兼中书舍人、吏部侍郎、太子左庶子。未几,西掖为真,兼直学士院、侍讲、太子詹事。会郊祀恩应任子,公舍其子,任其弟。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禦使,近习龙大渊赠太师,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,参知政事姚宪罢政,除资政殿学士,戚里张说为枢密罢政,除太尉,在京宫观,公皆封还诏书。公自掌帝制,训词深厚,有西汉风。如苏公轼赠太师词,尤为海内传诵。除翰林学士、知制诰,知贡举。上尝与公论及朋党,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,士风丕变,得士最盛。上问公以文行之士,公荐郑伯熊、李焘、程叔达,后皆擢用。淳熙二年,除端明殿学士,签书枢密院事。公言于上曰:「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,而不知以和为战」。于是一新经武,大整师律。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,必诣密院以审其才;诸将勿私置亲军,以消其党;庐州勿撤戍兵,以严其备;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,致纪律之不严;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,致忠勇之不振。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,郭田、张宣才堪为帅。辛弃疾平江西茶寇,上功太滥,公谓不核真伪,何以劝有功?文州蕃部扰边,吴挺奏厍彦威失利之罪;靖州夷人扰边,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。公谓二将战没,若反罪之,何以劝士?三年八月,除同知枢密院事。靖州蛮既平,率逢原杀及老幼,文州羌既定,李昌祖诱杀降者,公皆请惩其罪。四年六月,除参知政事。先是,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,庶位承风,多过于苛。龚既去,时宰席久虚,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,赞上以治。尚忠厚,诸路奏谳多所平反,政刑中和,一时气象蔼如也。五年三月,除知枢密院事。蜀帅胡元质奏黎州青羌寇降,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。吴挺奏草羌寇亦降,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。先是,蜀帅范成大言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,至是折知常乃言钧治众以整;成大言吴挺颇失士心,至是胡元质乃言挺治军有纪。上问钧、挺一人而毁誉二三,公曰:「挺固未可遽罢,钧亦未宜遽用,此抑扬之理也」。五年十一月,除枢密使,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。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,公曰:「有战功者壮用其力,老而弃之,可乎」?宰臣赵雄言:「北人归附者,畀以员外置之职,宜令诣吏部」。上曰:「姑仍旧」。公赞曰:「圣意即天意也」。雄又言:「宗室岳祠八百员,宜罢」。公曰:「尧时九族,在平章百姓之先,疏骨肉之恩,可乎」?郴寇陈峒颇张,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,公言:「莫若使各展其效」。寇平,公言佐之功卓然,赏不可薄,上即除佐次对。又言:「佐用流人冯湛,有功,请先释其累囚,趣上其功」。又言:「军志曰『赏不踰时』,请趣佐上诸军功状」。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,即鞭其偏裨十人,有死者,士有怨言。公言:「恩未加而威先之,请密赐训敕」。荐陈溱伉健无华,王世雄奇厖有谋,上皆将之。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,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,皆罪非殊死,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。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,上问焞功孰与辛弃疾、王佐,公曰:「弗如也」。乃畀焞集英殿修撰。七年,诏王某起居不名。黎州寇平,上曰:「皆卿协赞之力,江湖广寇,卿力尤多。至于行赏惟允,遂为后法。昔陈康伯虽有人望,至于处事皆不及卿」。蜀帅言昨平蕃寇,将臣成光延、高冕失律,公请夺爵或流窜。上曰:「不已轻乎?盍从军制」?公曰:「故事,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,罚亦宜然」。上欣然曰:「朕因卿言,释然有悟」。乃命减死。公执政七载,多在枢廷,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,各称其职,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,皆执不行。四方所陈军务,虽数千里外,应之皆切中事机。上眷益隆,而公益夙夜兢兢,朝野贤之,望其为相。八年八月癸丑,拜右丞相兼枢密使,封福国公。先是,自夏不雨至秋,是日甘雨如注,朝士相贺,曰:「此傅霖也」。时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,其缗八十馀万,上喜命相而雨,尽除一年。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,择官以检民田之损,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。于是富民无蕴年,贫者无道殚,民皆欣然,若更生焉。先是,丞相赵公雄蜀人也,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。及赵罢相,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,皆有去志。公谓一宰臣去,所用者皆去,唐季党祸之胎也,岂圣世所宜有?于是求去者留,久次者迁,蜀士乃安,朝论以为盛德事。有王叔简者,蜀类试第一人也,赵公荐之得召,既至而赵去。公力荐其文行,用为博士。近习王抃为枢密都承旨,怙宠为奸,中外莫敢言者。公极陈其罪,语甚切,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,上即斥之。公荐名儒萧燧代之,小人屏迹。言者论冗官之敝,请损任子。公请自大臣始,人服其公。及郊祀,任子减前郊之半,上甚喜。时有谓公省事多积,除吏多滞者,语闻,上问:「久不除郡守,何也」?公翼日启拟三人,上问孰可帅蜀,公以留正对。命下,谏大夫黄洽贺上曰:「蜀帅得人矣」。上喜,以其语告公,于是荐刘国瑞可风宪,李昌图可版曹,赵汝愚可闽帅,张枃可畿漕。上曰:「卿迩日选用得人,决事惟允」。公曰:「臣荐一士则谗兴,决一事则毁至,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,臣何敢哉」!先是,故相梁公克家久外,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。九年九月己巳,拜公左丞相,克家右丞相。二公对持国柄,同心辅政,上虚己信任,士夫翕然归重,天下颙然望治。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,谓李椿之老成,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,上使椿帅长沙,熹为浙东常平使者;谓郑丙之刚正、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,上使辉为侍讲,丙为天官;谓余端礼之精密、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,谓葛邲之行谊、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;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,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。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,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、谢深甫、郑侨、何澹、袁说交、吕祖谦、尤袤、谢谔、阎苍舒、罗点、范仲艺、洪迈、沈揆、陆游、倪思、莫叔光、宇文介、谢师稷、王正己、赵思、赵汝谊、何万、邓驲、陆九渊、刘颖、赵巩、詹元宗、吴燠、陈仲谔、詹骙、周颉、黄黼、蔡戡、林枅、李璧、郑锷、赵彦中、丰谊、詹仪之、方有开,皆一时之选也,上皆用之。荐李处全及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,上曰:「王某长者」。一日上谓公曰:「今中外得人,前所未有,复见古风矣」。故淳熙人物之盛,至今以为美谈。然公守法度,爱名器,重人命,钦刑罚,惜人材,全始终,恤民隐,宣德意,审几事,持远谋,夙夜切磋,无微不尽。故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,必严其禁令,公请遵已行之法。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,必白发其私书,公谓长告讦之风。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,或欲屈法以从所祈,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。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,或谓求者止八人,何必靳,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。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,公言其子已为遥郡,法不应迁。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,求诣铨曹,公言圣世无近比,门不可启。公之守法度、爱名器如此。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,张枃请重其罪,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,罪不在民。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,执政请痛惩之。公言令甲饥民缺食,罪不至死。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,公言刑者颇众,恐伤好生之德,于是流一人,耐三人。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,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,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,谓宜减死,于是止从编置。吴宗旦、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,公言若尔,则盗必曰杀人者死,不杀人者亦死,等死耳,何惮而不杀人乎?公之重人命、钦刑罚如此。故相陈公俊卿请老,公言其材可惜,未宜遽从。赵公雄请祠,公言人才实难,亦未宜听。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,公言时方盛寒,请留之以经筵、在京祠官之职,俟春暄而后行。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,公言逢之孝养,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,示砥砺于风俗。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,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,上遂用为郡守。辛弃疾有功,而人多言其难驾御,公言此等缓急有用,上即畀祠官。公之惜人才、全始终如此。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,除租至五十四万石,上疑其过于多,公言其非过。赵子濛言救荒多滥,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,而重发仓廪,虽知其滥,可不从厚?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,公言开民更相纠举,其害甚大。退谓同列曰:「吾辈见民疾苦,当如疾病之在身」。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,后期者罚。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,州郡争先,鞭笞苛峻,有至死者。今若一岁至再,其害不细。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,庶几吏不急征,民免苛政。上大喜,曰:「甚善」。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。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,因叹大功之未就,公以先德后功为规。上尝遣汤邦彦使虏,而虏酋不礼吾使,因叹宿愤之未摅,公以上策自治为献。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,公责之以朝仪,卒致其恭顺而成礼。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,公言军务至重,不宜弛备以示敌。公之审几事、持远谋如此。公所建明,上皆施行,此其尤著者。十一年冬,边吏言虏主归朔庭,公言于上曰:「虏之情伪未可知也,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,为吾驱除,亦未可知也。所宜先者,择将帅、严守备、明斥候、峙糗粮耳」。边吏又言:虏境檄称,其主巡行故国,南朝来岁贺正旦、生辰使暂辍一年。上曰:「彼止吾使,若彼使至,则如之何?盍亦遣使郊劳乎」?公曰:「彼既止吾使,亦必暂止彼使」。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,果亦云然。上再三嘉公,曰:「卿言于前,乃验于今,真庙谟矣」。时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,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,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。上命公绵蕞其典。十三年正月朔,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,奉玉卮,上鸿号。礼成,发德音,行庆泽。群公百执进律增秩,于是恩达于荐绅矣;太学弟子员径诣太常,于是恩达于韦布矣;虎贲材宫饫赐餐钱,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;敬老尊贤,薄刑已责,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。公亦当进两秩,增封邑,公恳辞焉。退而喜曰:「吾求去八九矣,而上不听,今可以从此逝矣」。三月,公祈上丞相印绶,归田里。章四上,不许。九月,再请为祠官,又不许,进封鲁国公。来年六月,又累章申前请,又不许。是秋,高宗升遐,一时典礼皆公所定。北虏遣使来贺生辰,或谓上在哀疾,既不受礼,宜辞其来。公独言继好已久,骤辞其使,未可也。谓宜除馆延之,徐议礼遣。从之。上欲遂服,令皇太子参决机务,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,命曰「议事堂」。每有大政,宰执诣堂禀议,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。时公当轴寖久,尽瘁夙夜,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,而国恤方殷,欲去不可,闵免踌躇,非其志也。来年春,高宗祔庙,公乃上章丐祠,见上面控,其辞危苦。上恻然曰:「丞相无苦,敬当勉从」。除观文殿大学士,仍前特进、鲁国公,判衢州,从公便乡邻、侍板舆之志也。诏许辞行,拊劳再三。退辞东宫,慰藉周悉。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,观者叹息。侍亲归里,稚耋驩迎,亲故歆艳,以为古人戏䌽画绣,公独兼之。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,请为祠官。上恩闵劳,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。未几孝宗倦勤,光宗嗣位,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。公答诏言极切至,大概谓尽孝进德,奉天敬民,用人立政,罔不在初。上欲拜公使相,而公宅魏国忧,有诏服除日降制。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,至此痛极,不如无生,誓以素食终丧。既卒哭,得脾疾,亲旧劝公曰:「此素食所致也。丧有疾,御酒肉,礼也。盍强食从礼」?言未毕,公一恸几绝,劝者乃止。未几小愈,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,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,公起拜命,自草奏称谢。一日,忽语家人子曰:「《易》卦六十有四,吾年亦然」。即命子弟执笔,自占表章,祈致其仕。翼日夜漏下十刻,薨于正寝,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。先是一月,有大星霣于里门。遗表上闻,两宫震悼,辍朝二日,赠少师,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,令奏亲属一人,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。官其子孙七人,恤典从厚,终始哀荣。明年十二月甲申,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。公娶何氏,左奉议郎、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,累封冀国夫人。子八人:模,通直郎,监西京中岳庙;枢,朝散郎,主管佑神观;机,通直郎,监西京中岳庙;朴,迪功郎;栋,奉议郎,主管佑神观;楫,修职郎,监西京中岳庙;橚,宣教郎,监西京中岳庙;栻,寄理将仕郎。模、机、朴皆先公卒。一女,适校书郎姚颖。孙男女十四人。公风骨清臞,萧然简远,家人未尝见其喜愠。冲淡寡欲,自奉甚薄,食不重肉,一衣十年。每一饮食,魏国未食,不敢先尝。闺门肃然,寂无歌舞。在公退食,端居斋房,观书或至夜分。合族千指,与同饱温。训迪子侄,不异己子。士夫客死,必赒其归。好贤惜才,人有片善,终身不忘。然不立党与,不市私恩,每有荐进,不告其人,其不知者或以为怨,终不自明。公相孝宗,论事安舒,不迫不激。论人先纯正,论政本宽厚。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,公尝荐一二士,上曰:「非闽人乎」?公曰:「立贤无方,汤之执中也。必曰闽有章子厚、吕惠卿也,不有曾公亮、苏颂、蔡襄乎?必曰江浙多名臣也,不有丁谓、王钦若乎」?上称善。自此闽士多收用云。博士章颖论事狂直,上议绌之,公曰:「陛下乐闻直言,故士夫以言相高,耻不相若,此风可贺也,绌之乃成其名也。绌之愈甚,其名愈重。名既归于下,谤必归于上」。上悦,颖复留。有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,上曰:「此常事,何必以闻」?公曰:「昔人谓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,《礼》曰:『四方有败,必先知之。可谓人之父母矣』」。上敬纳焉。君子谓此三言者,真古大臣之言也。其开广贤路,长养谏者,固结民心,增益主德,其功远矣。故上每称公曰「不党无私」,又曰「刚直不欺」。夫外人见其粹温,而上独见其刚直,扬己要誉者能之乎?隆兴以来称名相云。有文集若干卷,制草若干卷,奏议若干卷。既葬十四年,栻走二千里,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:「先生非先公故人乎?墓隧之碑未立,先生而不为,尚以谁诿」?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,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,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。铭曰:
皇矣孝宗,圣与天通。英武刚明,而相鲁公。孝宗赫然,鲁公凝然。赫然如天,凝然如渊。规凿矩枘,落落弗契。云胡相逢,同底于治。闻诸晏婴,有同有和。同罔可否,和罔唯阿。未闻衢室,以俞废咈。面惟予从,违弗汝弼。维皇之刚,用公济而。维皇之英,用公粹而。皇武用公,保大定功。皇明用公,海函地容。皇德增增,皇功锽锽。皇治其弘,有巍其成。昔周之宣,艾夜勤止。暨厥末造,鹤诲驹刺。唐之文皇,唐之成康。其渐二五,曾谓无荒。隆兴之元,阖开乾坤。震是狁魂,于强于安。淳熙之季,薄海丕乂。金瓯罔缺,龟玉罔毁。何施臻兹,维皇不疑,维公不欺,维卒不欹。谓公平平,无勇功智名。后有思者,訾不来下(《诚斋集》卷一二○。)。
诚:原脱,据四库本补。
朱文靖(倬)报称帖赞 南宋 · 岳珂
押尤韵
劲而柔,端而遒。
奔八骥,回九牛。
功玉铉,名金瓯。
藏此书,识前修。
端明殿学士黄公墓志铭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七九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九一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一八、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后集卷三○、《骈语雕龙》卷二、《秘笈新书》卷四、《山堂肆考》卷四九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邵武市
公姓黄氏,讳中,字通老。其先有讳膺者,自光州固始县入闽,始家邵武。至公间十有二世矣。公之曾大父汝臣,不仕。大父豫,假承务郎。父崇,赠金紫光禄大夫。母游氏,追封建安郡夫人。公生而颖悟端悫,少长受书,不过一再读,退辄默然危坐竟日,问之则皆已成诵矣。未冠,从舅御史先生定夫爱其厚重,手书为夫人贺。踰冠入太学,会京城失守,伪楚僭位号,公即日出居于外。既而邦昌果遣学官致伪诏药物劳问诸生,公以前出,故独无所污。建炎再造,丞相潜善公族祖父也,雅器重公,荐诸朝。诏补修职郎、御营使司干办公事。绍兴五年举进士,对策廷中,极论孝弟之意,冀以感动圣心。天子果异其言,擢置上第,名次举首,授左文林郎、保宁军节度推官。改宣义郎、主管南外敦宗院。代还,秦丞相桧方用事,察公意不附己,差通判建州事。罹外艰,服除,复差通判绍兴府事。时公登第二十有馀年矣,转徙外服,士友叹其滞淹,而公处之泊如也。桧已死,公道稍开。上记公姓名,乃召以为秘书省校书郎,兼实录院检讨官。迁著作佐郎,兼普安恩平郡王府教授,迁司封员外郎,兼权国子司业。满岁,为真。绍兴二十八年,充贺金国生辰使,与贺正使、秘书少监沈介相先后。明年公还,独言虏作治汴宫,役夫万计,此必欲徙居以见迫,不可不早自为计。时约和既久,中外解弛,无复战守之备。上闻公言,矍然曰:「非但为离宫耶」?公曰:「臣见其营表之目,宫寝悉备,此岂止为离宫者?以臣度之,虏势必南。虏南居汴,则壮士健马不数日可至淮上。事势已迫,惟陛下亟深图之」。上是公言,而宰相皆不悦,顾诘公曰:「沈监之归,属耳不闻此言,公安得独为此」?殊不以为意。踰月,公复往扣之,且曰:「即不以鄙言为可信,请治其罪」。又皆怃然莫应,而右相汤思退怒甚,至以语侵公。公不为动,已乃除沈吏部侍郎,而徙公秘书少监以抑之。公犹以边备为言,不听,则请补外。上不许,曰:「黄某可谓恬退有守矣」。除起居郎,赐以鞍马,非故事也。踰月,兼权中书舍人。显仁太后崩,百官朝临,将避辰日。公以非经,且引唐太宗哭张公谨事争之。已而卜殡日,适在权制释服之外。有司议百官以吉服陪位,公又论之曰:「唐制,殡在易月之内,则曰百僚各服其服。启殡在易月之外,则曰各服其初服。今殡虽过期,独不得以启殡例之而服其初服乎?且丧与其易宁戚,惟稽古定制,有以伸臣子之至情者,则幸甚」。寻差同知三十年贡举,权工部侍郎,奏:「御前军器所领属中人,其调度程品,工部军器监有不得而闻者,非祖宗正名建官之意。请得隶属稽考」。不报。金人来贺天申节,充接伴使。故事,锡宴使者谢于庭中。至是辞以方暑,请拜宇下。公持不可,乃如故事。遂为送伴使。还,又言闻虏日缮兵不休,且其重兵皆屯中州,宜有以待之。明年,兼侍讲,又兼吏、兵部侍郎。会将有事于明堂,公请毋新幄帟,毋设四辂,以节浮费。诏从之。既而虏使复以天申来贺,方引见,遽以钦宗皇帝讣闻,且多出不逊语。诸公恇骇,不知所为,至谓上不可以凶服见使者,欲俟其去乃发丧。公闻之,驰白宰相:「此国家大事,臣子至痛之节,一有失礼,谓天下后世何?且使人或问故,将何以对」?于是始议行礼。公又率诸同列请对,论决策用兵事。众莫有同者,公乃独陈备禦方略,且曰:「朝廷与仇虏通好二十馀年之间,我未尝一日言战,虏未尝一日忘战。以我岁币,啖彼士卒,我日益削,虏日益彊。今幸天褫其魄,使先坠言以警陛下,惟陛下亟加圣心焉」。盖公自使还三年,每进对未尝不以兹事为言。至是上始入其说,然不数月而虏亮已拥众渡淮矣。迁权礼部侍郎,入谢,因论淮西将士不用命,请择大臣督诸军。既而殿帅杨存中以御营使行,公又率同列论存中不可遣状甚力。虏骑至江壖,朝臣震怖,争遣家逃匿。公独晏然如平日。家人亦朝暮请行,公曰:「天子六宫在是,吾为从臣,独安适耶」?比虏退,唯公与左相陈鲁公家在城中,众皆惭服。于是车驾将抚师建康,而钦宗未祔庙,留守汤思退请省虞以速祔。公持不可,上纳用焉。而议者犹谓凶服不可以即戎,上曰:「吾固以缟素诏中外矣」。卒从公言而行。月朔,留司百官当入临,思退复议寝其礼,公又力争,得不罢。比作主,当瘗重,公又以初服请。右相朱倬不可,曰:「徽考大行有故事矣」。公曰:「此前日之误,今正当改之耳」。倬因妄谓上意实然,臣子务为恭顺可也。公曰:「责难于君,乃为恭耳」。虏既易主,明年,复遣使来通好,议者皆曰土地,实也;君臣,名也。先实后名,我之利也。公又奏曰:「君臣之名既定,则实将从之,百世不易。若土地,则其得失取予非有定也,安得反谓之实而先之乎」?上然之,诏公去权号。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计,公以量入为出为对,且曰:「今天下财赋半入内帑,有司莫能计其盈虚,请悉以归左藏」。且引唐杨炎告德宗语曰:「陛下仁圣,岂不能为德宗之为哉」?上亦善之,然未及行也。未几,今天子受禅登极。公始盖尝与闻其议,至是自以旧学老臣,且察左右有以术数惑上听者,首以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、孔所传正心诚意、致知格物之说为上敷陈甚悉。会诏给笔札侍臣,论天下事。公既条上,且申前奏,极论内帑之弊。于是有诏,更以内藏激赏为左藏南库。明年,兼国子祭酒。诏以旱蝗星变,命近臣言阙政。公曰:「前给笔札,群臣悉已条对,今什未一二施行。夫言非难,行之为难。愿陛下力行而已,无以多言为也」。已而有旨,自今太上皇后令皆以圣旨为号。公以故典争之,不得。宰相建遣王之望使虏约和,公又论之,亦不从。俄兼给事中。明年,天申上寿,议者以钦宗服除,将复用乐。事下礼曹,公奏曰:「臣事君犹子事父,《礼》亲丧未葬不除服。《春秋》君弑贼不讨,则虽葬不书,以明臣子之罪。况今钦宗实未葬也,而遽作乐,不亦失礼违经之甚乎」!退复以白宰相,且引永祐龙輴未返时事为比。左相汤思退曰:「时已遣使奉迎,今则未也」。公曰:「此又谁之责耶」?右相张魏公亦曰:「今乃为亲之故,不得以前日比」。公曰:「太上皇帝于钦宗亲弟昆,且常北面事之,有君臣之义,尤恐非所安也」。退具草,将复论之,词益壮厉。寻有旨集议,而庙堂间遣礼官来侦公意。公出奏草示之,知公议正不可屈,乃寝。公在东台不半岁,诏敕下者,问理如何,未尝顾己徇人,小有所屈。内侍李绰、徐绅、贾竑、梁珂迁官不应法,谏官刘度坐论近习龙大渊忤旨补郡,已复罢之,公壹不书读,缴奏以闻,左右已深忌之。会复有旨赐安穆皇后家坟寺田,而僧遂夺取殿前选锋军所买丁祀田以自入,军士以为言。事下户部,尚书韩仲通以为不可,而侍郎钱端礼观望,独奏予之。公复封上曰:「今若奉行前诏,则当以官田给赐,不当取诸军家所买。若谓丁祀得之非道,军家不应得买,则亦当还直取田,不当遽乾没也」。疏奏,群小相与益肆媒孽公,遂以特旨罢中书舍人。马骐上疏留公,未报,而言事官尹穑希意投隙,诋公为张公党。骐后亦不能自坚,而公竟去国矣。明年,乾道改元,公年适七十,即移文所居邵武军,引年告老。除集英殿修撰致仕,进敷文阁待制。久之,上亦寖悟,思公言,将复用之。五年,因御讲筵,顾侍臣曰:「黄某老儒,今居何许?年几何矣?筋力彊否」?于是召公赴阙。公辞谢不获,明年乃起。公以老成宿望、直道正言去国七年,至是复来,观者如堵。入对内殿,问劳甚宠。时用事者方以权谲功利日肆欺罔,公因复以前奏正心诚意、致知格物者为上精言之。又言:「比年以来,言和者忘不共戴天之雠,固非久安之计;而言战者徒为无顾忌大言,又无必胜之策。必也暂与之和而亟为之备,内修政理而外观时变,则庶乎其可耳」。上皆听纳。以为兵部尚书,兼侍读。每当入直,上常先遣人候视,至则亟召入,坐语极从容。如是数月,月必一再见。公知无不言,其大者则迎请钦庙梓宫,罢天申锡宴也。初,公在礼部论止作乐事,公去踰年,卒用之,然犹未设宴也。至是,将锡宴,公奏申前说,且曰:「三纲五常,圣人所以维持天下之要道,须臾不可无也。钦宗梓宫远在沙漠,为臣子者未尝以一言及之,独不锡宴一事仅存,如鲁告朔之饩羊尔。今又废之,则三纲五常扫地尽矣,陛下将何以责天下臣子之不尽忠孝于君亲哉」?已而诏遣中书舍人范成大使虏,以山陵为请。公又奏曰:「陛下圣孝及此,天下幸甚。然置钦庙梓宫而不问,则有所未尽于人心。且虽夷狄之无君,其或以是而窥我矣」。上善其言而不及用,虏于是果肆嫚言,人乃服公论之正而识之早也。公又尝奏请命有司作《乾道会计录》以制国用,罢去发运使及它民间利病、边防得失数事。公前以不得其言而被谗以去,其复来也,将有以卒行其志,而上意乡公亦益厚。至是不能卒岁,又以言不尽用,浩然有归志。然犹未忍决求去也,乃陈十要道之说以献曰:「用人而不自用者,治天下之要道也。以公议进退人材者,用人之要道也。察其正直纳忠,阿谀顺旨者,辨君子小人之要道也。广开言路者,防壅蔽之要道也。考核事实者,听言之要道也。量入为出者,理财之要道也。精选监司者,理郡邑之要道也。痛惩赃吏者,恤民之要道也。求文武之臣面陈方略者,选将帅之要道也。稽考兵籍,省财之要道也」。言皆切中时病,每奏一篇,上未尝不称善。公遂从容乞身以归,词旨坚确。上不能夺,乃除显谟阁学士、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。入谢且辞,上意殊眷眷,内出犀带香茗为赐。既归,再疏告老,遂以龙图阁学士致仕。淳熙元年,上意犹欲用公,以公笃老不敢召,则上手为书,遣使诣公,访以天下利害、朝政阙失。进职端明殿学士,且以银绢将之。公受诏感激,拜疏以谢。略曰:「朝政之阙失多矣,其尤失者,君子在野,小人在位,政出多门,言路壅塞,廉耻道丧,货赂公行也。天下之利害多矣,其尤害民者,官吏贪墨,赋歛烦重,财用匮竭,盗贼多有,狱讼不理,政以贿成也。臣愿进君子,退小人,精选诸道部使者以察州县,则朝政有经,民不告病矣」。公之复归又十年,虽身安田里,老寿康宁,无复它念,然其心未尝一日忘朝廷。间语及时事,或慷慨悲辛不能已,闻者盖动心焉。然尚冀公之复起,而卒有以寤上心也。七年八月庚寅,竟以疾薨于家之正寝。先是,属疾踰年,手草遗表,犹以山陵境土、钦庙梓宫为言,而戒上以人主之职不可假之左右,言尤剀切,至是上之。上闻悲悼,朝野相吊。诏以正议大夫告其第,享年八十有五,累封江夏郡开国侯、食邑千五百户、实封百户。娶熊氏、詹氏,又娶詹氏,封淑人。三男:源,通直郎;瀚,承务郎;浩,从政郎。六女,承议郎倪治、通直郎吴应时、宣教郎谢源明、承事郎张铸、承事郎陈景山其婿也。第三子及第二女皆夭。孙男七人,女五人。公天性庄重,终日俨然,坐立有常处,未尝倾侧跛倚;语默有常节,未尝戏言苟笑。它人视之若有所拘絷而不能顷刻安者,公独泰然以终其身。虽在燕私,亦未尝须臾变也。居家孝友笃至,夫妇相敬如宾。与人交恭而信,淡而久,苟非其义,一介不取诸人,亦不以予人。少时贫窭,炊黍或不继,而处之甚安。至其力所可致,则亦不使亲与其忧也。晚岁宦达,而自奉简薄不改于旧。惟祭祀则致丰洁,细大必身亲之。仕州县奉法循理,敦尚风教,在朝廷守经据正,思深虑远,不为激讦之言、表襮之行以矜己取名。然诚意所格,愈久而上下愈信服之。上雅敬重公,屡有大用意。而公卒不少贬以求合。上问进取,必谨对曰:「先自治」。问理财,必谨对曰:「量入为出」。始终一说,未尝少及功利。至于忠孝大节,敬终追远之际,则深有所不能忘者。盖自始对诏策,已发其端,而痛夫钦庙梓宫之未返,则论之终身,至于垂绝之言不释也。呜呼悲夫!推公此心,可谓无歉于幽明,而其法戒之所存,虽与天壤相弊可也。尤恬于势利,兴废之间,人莫见其喜愠之色。为郡从事时,验茶券有伪者。吏白公当受赏,公谢却之。罢惇宗而造朝也,临安学官与试贡士,公以朝命摄其事。时见官外犹有缺员,用事者故以尝公。已而试事毕,公即解印去。其人曰:「所摄党缺员,盍亦自言以审之乎」?公竟不顾,用事者以是恶之。在王府时,龙大渊为内知,已亲幸。它教授或与过从觞咏,公独未尝与之坐,朝夕见则揖而退。其后它教授多蒙其力,公独不徙官。为司业时,芝草生武成庙,武学官吏请以闻。公不答,则阴图以献。宰相召长贰而诘之曰:「治世之瑞,抑而不奏,何耶」?祭酒周公绾未对,公指所画对曰:「治世何用此为」?周退语人曰:「黄公之言精切简当,惜不使为谏诤官也」。六和塔成,宰相命诸达官人写释氏《四十二章》之一刻之壁间。公谢不能,请至再,终不与。其不惑异端又如此。所居官人莫敢干以私,然公初未尝有意固拒之也。蜀士有仕于朝者,同列多靳侮之,独感公遇己厚,然公亦未尝有意独厚之也。尤喜荐士,王詹事十朋、张舍人震皆公所引。张忠献公、刘太尉锜之复用,公力为多。然未尝以告人,诸公或不之知也。致事里居前后十五年,收死恤孤,振贫继绝,蒙赖者众,而公未尝有自德之色。平居门无杂宾,邑里后生有来见者,躬与为礼,如对大宾。谆谆教语,必依于孝弟忠信,未尝以爵齿自高而有懈意惰容也。盖公之为人生质粹美,天下之物既无足以动于其心,其学于天下之义理又皆不待问辨而已识其大者。若其诚意躬行,则又浑然不见其勉强之意。而谦厚悫实,尤以空言为耻。以故当世鲜克知之。然亲炙而有得焉,则未有不厌然心服者。呜呼!所谓讷言敏行,实浮于名者,公其是与。明年将葬,嗣子源使其弟瀚状公行事,属熹以铭。熹辱公知顾甚厚,且尝受命以识先大夫、先夫人之墓矣,不复敢辞,乃敬叙其事而铭之。公墓在邵武县仁泽乡庆亲里居第之北曰石歧原,葬以十二月初五日。其铭曰:
天下国家,孰匪当务?曷为斯本?身则其处。事物之理,指数其穷,曷其大者?维孝与忠。我观黄公,天畀淳则。植本自躬,有大其识。俨其若思,履衡蹈从。盛德之表,见于声容。疾薨于家,恳恳于国。敬终厚远,靡有遗贷。根深末茂,纲举目随。行满当世,言为宝龟。出入两朝,初终一意。酬酢佑神,表里一致。因而不究,君子惜之。勒铭幽宫,维以质之!
少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赠太师谥正献陈公行状上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六六
本贯兴化军莆田县感德乡胡公里。
曾祖赠太师、沂国公,妣黄氏,赠徐国夫人。
祖赠太师、蜀国公,妣李氏,赠蜀国夫人。
父赠太师、冀国公,妣黄氏,赠越国夫人;卓氏,赠冀国夫人。
公讳俊卿,字应求,其先世盖出颍川。晋永嘉之乱,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、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,始为闽人。其居莆田者历唐、五季,而太尉十九世孙真、二十二世孙峤、沆始斑斑见于碑碣。然世远,不可得而详矣。公之家自沂公以来,皆以好施周急闻于乡里。公生而庄重,不妄言笑,七八岁自知为学。冀公薨,执丧如成人。少长益自刻厉,绍兴八年,以乡举试礼部。知举朱公震、张公致远得其文读之,叹曰:「公辅器也」。将寘首选,而同列有异议者,乃屈居其次。授左文林郎、泉州观察推官。服勤职业,不以科第自高。同寮宴集,常谢不往。一日,郡中失火,太守汪公藻走视之,则诸掾属方相从饮某所,而公之舆卒亦或假之以行。于是例以后至被诘责,公亦唯唯摧谢。已而汪公廉知其实,始召公慰谕,且问其故。公曰:「某也不能止同寮之行,而又资其仆御,亦安得为无过?且是时,公方盛怒,某也其忍幸于自解而重人之罪乎」?汪公叹服,以为不可及。秩满,改宣义郎。故事,第二人再调即为馆学清官。是时秦丞相桧用事,察公意不附己,乃以为南外敦宗院教授。终更造朝,中涂心悸,夜不得眠。公曰:「吾它日未尝如此,意者吾亲其不康乎」?翌日驰归,则冀国夫人果以是日属疾矣。遭丧,服除,添差通判南剑州。未行而桧死,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。在馆岁馀,非时未尝一诣东西府。时今天子方为普安郡王,高宗命宰相择可辅导者,宰相争欲置其所善。高宗不可,命择馆职端厚静重者为之,乃以公对。除著作佐郎,兼普安郡王府教授,寻迁著作郎。在邸二年,讲说常傅经义以规戒,言简理精。以王好鞠戏,诵韩愈之言以谏,王敬纳之。王左右亲吏故多与诸府寮狎,公独正色出入,未尝私交一谈。历司勋、礼部员外郎,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,除监察御史。始,公尝与国子监丞朱倬邻居,朝夕往来。及倬为言事官,公一贺之,遂不复往,倬以是敬公。既迁中司,欲荐以为御史而先以告,公力辞之。后数月,汪彻为殿中侍御史,乃密以公名进。命下,然后谢公曰:「恐公复辞,不敢告也」。俄迁殿中侍御史,首为上言人主以兼听为美,而存心必本于至公。人臣以不欺为忠,而论事必达于大体。反复推明,引今附古,词指温厚而正直之气凛然不可犯,上固异之。又论:「御下之道惟恩与威,不可偏废。今主兵之官率无远虑,惟事骄侈,其志不过聚歛以肥家,其术不过交结以固宠,其所以侵渔百姓、刻剥军士、陵驾州县、轻侮朝廷者无所不至,而任事者未尝一谁何之,则将不知有威矣。养兵之费月计百万,而虚籍太半,不可稽考。军士疲于私使,困于回易,大率以奉主将之私,而所得衣粮随手尅尽,羸瘦单薄,有可怜之色,而主将恬不之恤,则士不知有恩矣。陛下诚有以抑将之骄而警其惰,作士之气而收其心,则纪纲正而号令行,三军之士孰不感戴上恩而效死以报国者哉」?上亦称善再三。公遂劾奏韩仲通本以狱事附秦桧,冤陷无辜。今桧党尽逐而仲通独全,何以惩恶?刘宝总戎京口,纪律不严,裒歛特甚。朝命分兵屯戍,辄拒不遣,亦不可不治。于是二人皆抵罪,公论快之。宰相汤思退秉政无状,公论沸腾。会冬无云而雷,公与同列共奏论之。同列争掎摭苛细,公曰:「宰相上不当天心,下不厌人望,是固当罢,何以它为」?乃独奏言思退文艺有馀而器识浅暗,不足以任天下之重。诏罢思退,以大学士奉外祠。同列复议,请褫其职。公曰:「事贵适中而已。思退非有大罪,特以不堪宰相而罢之,则祖宗时免相恩礼未可杀也。且思退虽不才,然视沈该不有间乎?今该犹以大学士家居而思退顾不得,则执法之地所以议赏罚者偏矣」。遂不复论。金虏自燕徙汴,谋遂入寇,中外震恐。而杨存中久握兵柄,尤以裒歛交结得幸,士卒嗟怨。三十一年春正月既望大雷雹,已而雨雪凝冱,旬日不解。公引《春秋》所书雷雪之变,且言:「当时两异相距八日,其变有渐,圣人犹谨而书之。矧今一日并见,其异甚矣。盖雷雹,阳也,雨雪,阴也。雷而复雪,是阳不能制阴,阴桀得作,出而为物害也。以类推之,是为夷狄将陵中国,臣下将窃威权之象。所以应之,恐非虚文常礼所能及也。今虏势骎骎,盖已可见,备禦之计未知所出,而大将官保傅、总兵戎、殖货财、事交结、夺民利、坏军政,其力足以奔走死士,其威足以杜塞众口,道涂仄目,中外切齿久矣。养之不已,将有指大于股之患,此最不可不深虑。至于开言路、用人望、别能否、正纪纲、信号令、广惠泽,亦所以应天消变之术而不可缓者。惟陛下并留圣意」。因遂劾奏存中罪状,语益切。天子为罢存中,夺其兵。公又言:「去冬无云而雷,今春已雷而雪,间者日闇无光而淫雨不止,前日又有地震之异。变不虚生,实应人事。岂贤才有未用而赏罚有未当欤?备禦有未修而赋歛有未节欤?近习有挠权而大臣无任责者欤?左右阿谀者众而忠谠之论不闻欤?何嘉气之不应也!传曰:『听之不聪,厥罚常寒』。愿下求言之诏,以审政事之阙,而深诏大臣,念咎引慝,以答天戒」。又言:「部使者多不举职,请令自今台谏论列一道岁中四人以上,台司检举,议罪以闻」。又言:「近世例以小廉曲谨、文采酝藉取人,而于识量深沈、智略慷慨之士未有以为意者。所以多士盈庭而临事常有乏才之叹。谓宜广收博采,舍短录长,用之绳墨之外,责以事业之成,勿拘小节,勿课近效,庶其有得,以济时用」。会诏以灾异数见,令台谏侍从条上计策。公言:「虏人窥伺,其意不测,而两淮之藩篱未固,荆襄之声援不接。宜择近臣有威望者尽护荆襄诸将之兵而假以它用,阴遣间使往来江上,密问诸将计策,或令各遣腹心赴堂禀议,使诸大臣从容延问,诘难往复,以尽其情;参酌去取,以定其论,庶几缓急内外相应,不失事机。其它则选练犒赐以作士气,择吏蠲赋以辑乡兵,修城筑垒以严保障,亦事之不可缓者。而总其大要,则在朝廷处置得宜,有以服人心者。而推其大本,则又在陛下益坚睿断,先定规模,无以忧疑自为退沮而已」。又言命令之出,不可不审,内外之任,不可不均。又言:「今日之急,在节财用,而冗官妄费,实为今日财用之大蠹。且如添差、总管、钤辖,一郡或不下十数人,月俸大者百万,小者不下五六十万,公使人从费又倍之。其间又有连为数任而不替者,有更历数州而不已者。宗戚生朝赐物,尚依承平旧例;外命妇亦请内命妇俸给;有旨罢敕局,而或两年不罢;有旨减吏员,而三省、密院、御史台不减;大礼浮费,以巨亿计;乐工五百人,教习百日,食钱至二万缗;修舆服器仗,不过增饰,而户、工两房两部,将作、军器两监,文思、车辂两院,以至仪仗等库官吏添给食钱日五六百者,不知几人,自四月朔以至礼成,为钱不知几许。大率一有兴为,无问大小,稍有关涉行遣文书一字以上,无不支食钱者。而一岁之中,无虑以十数。凡若此类,乞令后省取索,立限裁损。而陛下以身先之,始自宫掖,如宝元、庆历、熙宁故事,则邦用足、民力宽而人心不患于不服矣」。又言:「诸州将兵例供私役,教阅不时,缓急不堪倚仗。故今诸州往往有大军留屯,皆截上供以给其费。宜诏有大军处即令将兵通共教阅,无大军处即令旁近大军分遣将吏就州教之,劝以厚赏,禁其私役。异时习熟,则所屯大军渐可抽回,以省截留之费」。是时虏人侵轶之势已形,而江淮备禦之方未讲,大小惴惴,莫敢发言。公又力言宜蚤置统帅,使择间探、远斥堠、谨烽火、修城池,以待其变。而当是时,莫有堪其选者。中兴旧臣,唯张忠献公独无恙,而方困于谗口,谪居湖湘,中外物情翕然属之,上心益以为疑,不肯用也。公乃上疏曰:「窃惟今日事势,可谓危且迫矣。而窃闻之军民士夫之论,则皆曰张浚素怀忠义,兼资文武,且谙军旅之事,可当阃外之寄。臣素不识浚,且亦闻其为人意广才疏,其初虽有勤王之节,安蜀之功,然陷陕服、散淮师,其败事亦不少。特其许国之忠,白首不渝。今居谪籍,杜门念咎,未尝不追悔前非,老而练事,殆非复前日浚矣。今事势危迫如此,而在廷之臣又未有能过之者,虽有射钩斩袪之仇,犹当置而不问,况浚尝为陛下腹心之臣,初未尝有此隙乎?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,又以放弃之久,疑沮益深,若付以权,恐渐难制。臣请有以明其不然。夫浚之所以得人心、伏士论者,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。若其有此,则人将去之,谁复与为变乎?臣愿陛下察其谗诬,略加辨白,且与除一近郡,以系人心,庶几缓急之际可以相及」。疏入未报,因请对力言之。上意乃悟,首肯久之。内侍张去为阴沮用兵之策,且陈避狄之计。公遂抗言:「去为窃弄威权,亏损圣德,今复沮挠成算,请按军法斩之,以作士气」。上愕然曰:「卿可谓仁者之勇矣」。明日,除权兵部侍郎。后数月,竟用张公守建康如公策。既而边报益急,王师始北渡江,屯据要害,而用兵之意犹未决也。公言:「今守禦略备,士气亦振,以此待敌,何虑不胜?若得虏人便离巢穴,送死而来,则中原涂炭之民与其种类怨叛之众,争欲起而图之者何可胜数?但以吾之重兵与之相持,而别遣锐师分出间道以捣其虚,则虏之成禽必矣。臣之所虑,犹恐其知吾有备,伪为甘言,复以和议误我耳。然彼或出此,而吾能益严备禦之计,修筑营垒,大开屯田,以为久驻之基,俟其退归巢穴,然后姑与之和,此则犹为中策。但恐浅谋之士苟于目前,更劝陛下受其甘言,反以今日之计为非是,而遂歛兵增币,堕其计中,则为无策而大事去矣」。虏兵寻果渡淮,公受诏措置浙西水军,李宝因之,遂有胶西之捷。公因劝上进幸建康,号令诸将,指授方略。上然其计,戒严未发而虏军自乱,杀其主亮而归。诏公措置淮东堡寨屯田,公行所过,劳来安集,流逋稍复旧业。虏中更立新酋,遣使来申旧好。朝廷方议酬答之宜,而议者或谓得故疆者,实利也;正名分者,虚名也,朝著多附其说。公闻之,亟上奏曰:「陛下前日和戎之计盖非得已,今此使来,正审事机、正名分之日也。若以得故疆为实利,则得之而未必能守,是亦虚名而已。岂若因此先正名分,名分一正,则虽未能即复中原,遽谒陵庙,然亦足以作颓堕之气,慰神灵之心。矧今虏人挫衄之馀,急于自定,汲汲求和,情亦可见。是岂能复以强大之势取必于我,如前日之为哉?当此机会,臣以为非独名分可正,而岁币亦当可减。惟在朝廷先定规模,有以俟之,则复中原、谒陵庙亦不足以为难也」。公又以为和好果成,尤不可以无备,因陈选将练兵之策,并图上两淮戍守屯田事宜,所以为保江之计者甚悉。又请戒诸将申严逃叛之法,毋得互相招诱。又请择文臣有胆略者以为诸将参佐,使察军政、除宿弊,因习戎务,以储将材。又言:「淮北流民自相剽略,吏不能禁。宜加区别,抚其柔良而收其暴桀者,畜之军中,束以纪律。至于虏中形势,彼虽或能言之,然皆务为可喜之言以冀投合,不可轻信。而吾之虚实险易彼皆得之,则又不可以不为之防。大抵但当益增屯兵,多遣间谍,以俟得其情状之实,然后乘其机会,量力以应之耳」。今天子受禅,公入对,陈戒恳切,且言:「今日之事,固当以严守备、练将卒、戒贪暴、省浮费、信赏罚、抑侥倖为急。然此事也,非事之本也。清心寡欲,屏远便佞,使奸声乱色不留聪明,淫词诐行不接心术,则庶乎用志专而见理明,功业可就而邪正可分矣」。又言:「为国之要有三,曰用人,曰赏功,曰罚罪。而所以行之者一,曰至公而已。故古人善为国者,贤不以雠而弃,愚不以亲而用,赏不以远而遗,罚不以近而免。盖不敢以一己之私废天下之公也。若以生杀予夺人莫予违,而惟好恶喜怒之私是徇,则不惟示天下以不广,而其偏党反侧之害于政事亦且无不至矣。昔太祖皇帝坐太宁宫,使辟重门而直视之曰:『此如我心,少有邪曲,人必见之』。此陛下家学也,愿留圣意,以幸天下」。七月,迁中书舍人,寻以本职充江淮东、西路宣抚判官,兼权建康府事。时上初即位,慨然有复境土、雪雠耻之志,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之事,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,以公忠义奋发而沈静有谋,故有是命。公力辞建康,不允,乃辟材吏通判府事,分理民政,而独与张公协规并力,大饬边备。是时蜀汉之兵北征秦陇,虽颇略定城邑,而胜负久不决。公为张公言,请袭虏以分其势,张公然之。公因上奏曰:「吴璘孤军深入而虏人悉众拒战,两军杀伤虽略相当,然久而不决,则危道也。两淮战士今虽且当固守,然事势已急,岂可不为牵制之举?臣窃以为莫若分遣舟师,出其不意,直捣山东,中原豪杰宜有应者,则彼必还西师以自救,而璘得乘胜以定关中。我又及其未至,长驱深入,溃其腹心,不世之功可一旦而立也。若其有备,回帆转柂,信宿可还,彼亦将如我何哉?此不唯救急之计,实因敌制胜之一奇,不可失也」。奏入,会朝廷有力主和议者,已诏璘班师,而公计遂不行,识者恨之。公又极论军中虚籍冗占、摆铺营田差借之弊,且请戒诸将毋得以回易资馈饷、结权要。十一月,召入奏事。既对,遣中使面赐金带。会给从臣笔札,条上时弊,公陈十事,一曰定规模,二曰振纪纲,三曰励风俗,四曰明赏罚,五曰重名器,六曰遵祖宗之法,七曰杜邪枉之门,八曰裁任子之恩,九曰限改官之数,十曰蠲无名之赋。其杜邪枉之说曰:「比年以来,左右近习稍有以名闻于外者,士夫奔走趋附,将帅纳赂买官,远近相传,道路以目。愿深察而痛惩之,无使或为圣德之累也」。隆兴改元,都督府建,改参赞军事。力辞建康得免,别除礼部侍郎领职。张公初谋大举北征,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,俟万全而后动,张公从之。会谍报虏多聚粮边邑,诸将以为如此则其势秋高必来,不可当。不若先其未动,举兵击之,以破散其业。张公又以为然,乃请于朝而出师焉。幕府次盱眙,大将李显忠、邵宏渊连下虹县、灵壁,遂将乘胜长驱。公曰:「盛暑兴师,深入敌国,皆兵家所忌,宜亟还。不然,师老力疲,遇敌恐不可用也」。张公然之,亟以檄召显忠班师,则显忠等已进破宿州,而虏大发河南之兵以来矣。显忠身出鏖战城下,杀伤过当。会夜,两军不相闻知,各惊溃去。而道路流言,以为官军失亡数万,贼且乘胜南来。素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心。公从张公驻兵不动,溃兵闻之,稍稍来归。计其实所亡失数千人,张公檄公亟入奏,且劝上勿为浮议所摇。公见上,具道其事,且曰胜负兵家常事,愿勿以小衄而沮大计。上曰:「朕任魏公不改也」。张公抗章待罪,公亦奏请从坐,上不得已,诏皆贬秩两等。汤思退复相,公以尝论思退请罢,不许。谏官尹穑阴附思退,建议罢张公都督使,复以宣抚使治扬州。公上疏曰:「朝廷果以浚为不可用,则罢之而更属贤将可也。若犹欲责其后效,则贬官示罚亦古法也。今乃使之去都督甚重之权,居扬州必死之地,凡所奏请,台谏又从而沮之,如此则人情观望,无不解体。浚方为贼饵之不暇,尚何后效之图哉?且浚近画两淮备禦之计,惟保险清野,可挫贼锋,陛下既许之矣。今议者之言乃如此,虽浚即以家行,有死无避,然浚负天下重望,一有蹉跌,人情震骇,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。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,乃不复为宗社计,此陛下所宜自忧也。愿下诏书戒敕中外,相与协济,使浚得以毕力自效,赎其往愆。如度其终不可用,则请先治臣阿党之罪而后改图,无使浚它日复误使令,而臣亦得不言之罪也」。疏上未报,公又奏言:「陛下必以浚为不可复用,则请速诏中外,别求智勇可代浚者而拔用之。不然,则幸且勿加沮挠,使得支吾,毕此残岁」。词益恳切。上览奏感悟,即诏张公复开督府,卒召相之。然不数月,竟为思退、穑等所挤,遣出视师,遂不复返。而公亦累章请罪,明年五月,乃除宝文阁待制、知泉州。复以自请,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。及思退贬死,上乃思公言,而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。诏复命知泉州,未至,召赴阙。以乾道元年正月入对,上抚劳再三。公引欧阳修、司马光之言,极论朋党之弊,以为:「绍圣、崇、观以来,此说肆行,实基靖康之乱。近岁宰相罢黜,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,一切屏弃。此钩党之渐,非国家之福也。愿诏大臣一以大公至正为心,并用恩仇,兼忘物我,唯才是任,毋恤其它,则植坏群散而人人得以自效矣」。又奏:「虏骑既退,两淮屯田似不可缓。前此行之而不见效,其失在于任人不久而责效太速耳。为今之计,莫若择二大将,使以建康、镇江之军分屯两淮,而就兼一路之帅。使择军中裨将,各以所领分屯沿边诸州,而就兼一州之守。境内财赋得自用,以为屋庐耕牧之费,或募新军,或取旧人之不入队者,授田使耕,不尽其利,则人争趋之,迟以数年而成效可睹矣」。又劝上「察群情之所甚欲者行之,所甚恶者去之,捐其所甚爱,谨其所可戒,审真伪、辨忠邪,从谏任贤,以格天心,以作士气,庶几戎狄畏威,不敢侵侮」。除吏部侍郎,寻兼侍读,同修国史。尝言:「本朝之治,惟仁宗为最盛。愿陛下治心脩身之道专以仁宗为法,而立政任人之际,必稽成宪而行,则庆历、嘉祐之治不难致也」。又言:「今日积弊千条万端,朝廷非不知之,而不能革者,盖大臣受任不专,用事不久,不能以一身当众怨,而风俗颓弊,人各有心,上所建立有不便于己者,则兴讹造讪,百计倾摇,必罢之而后已。愿诏大臣力任此责,合群议而讨论之,力行坚守,必冀有成,则风俗变而纪纲立矣」。又言:「人才者,国家之命脉也。而论人才者,又当以气节为主。祖宗盛时,作成涵养,名公巨人杰立角出,争以气节相高。顷自蔡京、秦桧用事以来,摧丧既略尽矣。太上更化之初,力救其弊,而士狃见闻,未能尽革。臣愿陛下深以为念。气节之士虽有小过,犹当容之;佞邪之人虽甚有才,犹当察之,庶几有以作新人才,兴起颓弊」。于是上顾公甚厚,盖有意于大用矣。会钱端礼起戚里秉政,骎骎入相,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,皆为端礼所逐。工部侍郎王弗阴附端礼,建为国是之说,以助其势。公抗疏力诋其非,且为上言:「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,今若此,惧不可为子孙法」。上以为然。端礼闻之,密遣门下士语公曰:「闻两宫皆许相已,即相,当引公共政」。公不答,退而终日不乐,谓所亲曰:「此言奚为至于我哉」!翌日,进读宝训,适及外戚事。公又极言:「本朝家法,外戚不预政,最有深意。陛下所宜谨守,无使天下后世有以此议圣德者」。上首肯久之。端礼之客亟驰报之,端礼由是深忌公,讽使求去。除宝文阁直学士、知漳州,改建宁府。中书舍人阎安中封还词头,力请留公。命复下,安中不能力争,然亦竟得罪以去,而端礼卒不相。时右正言龚茂良方以排击近习黜守建而未上,公言:「茂良前以言事补郡,且臣故交,今往夺之,于义有不安者」。不得请,乃之官。在郡期年,治以宽简,省节厨传,官无浮费。然人服其清,亦莫之毁也。三年,执政请徙公帅江东,上称公鲠亮,俾召赴阙。既至入对,上谕公曰:「卿前去国,盖有谮卿者。卿今日无一语自辨,朕益服卿厚德也」。乃授吏部尚书。入谢之日,奏曰:「铨综事有成法,臣固当谨守。第愚浅之见或有不及,愿陛下时警敕之。盖君臣之分虽严,而情不可以不通」。上曰:「卿言是也。朕或有过,卿亦当尽言」。公曰:「唐太宗唯能导人使谏,所以致贞观之治。今陛下导臣使谏,臣敢不奉诏」?上曰:「朕每读太宗事,未尝不慕之。观德宗之忌刻,不乐受言,亦未尝不鄙之也」。公对曰:「圣言及此,天下幸甚」!遂从容为上言:「今日人材衰少,士气不振,若必求全责备而后用之,则遗贤多矣。要当君臣一意,公听并观,略人细过而取其大节,去己私意而徇夫至公,则人材彬彬,出为时用矣」。又言:「为政而不行甚者,必改而更化,此先儒之格言也。然臣窃以为一时之敝政可更,而祖宗之成法不可改也。就所当更,亦必计之审,议之熟,然后可更。既已更之,则当守之不变,而不可以屡更也」。又言:「州县之间,号为能吏者往往务为急刻,专以趣办财赋为功,而视抚字听断为不急。其间又有聚歛以为羡馀之献者,增市征则害商贾,督逋赋则病农民,甚或侵移常赋,贻患后人。朝廷不察,反谓有才。愿有以深戒戢之,则天下之幸也」。时上犹未能屏鞠戏,又将游猎白石。公上疏力谏,至引汉桓灵、唐敬穆及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。后数日入对,上迎谓公曰:「前日之奏,备见忠谠。朕决意用卿矣」。公再拜谢。上曰:「朕在藩邸,已知卿为忠臣矣」。十二月,受诏馆北使,遂拜同知枢密院事,兼参知政事。首荐陈良翰、林栗、刘朔等五人恬退有守,可为侍从台谏之储。时龙大渊、曾觌以旧恩窃宠,士大夫颇出其门,言事者语或及之,往往获罪。及公馆客,大渊为副。公见外,未尝与交一言,大渊造门纳谒,亦谢不见。至是中书舍人洪迈来见,语公曰:「人言郑闻当除右史,某当除某官,信乎」?公曰:「不知也,公独何自得之」?迈以渊、觌告。公明日至漏舍,语诸公曰:「外议久指此两人漏泄省中语,而未尝得其实状,故前此言者虽多而不能入。今幸得此,不可以不闻」。诸公皆以为然。入奏事毕,公乃独进,具以迈语质于上前曰:「臣不知平日此等除目两人实与闻乎?抑其密伺圣意而播之于外,以窃弄陛下威福之权也」?上曰:「朕何尝谋及此辈?必窃听而得之。卿言甚忠,当为卿逐之」。公再拜谢,退未及门,已有旨出二人于外矣。中外快之,至或举酒相贺云。一日出省还第,有歛马道周而不避者。公问为谁,曰戚里某官也。公遣直省吏白二相,此轻侮朝廷,不可不治,即使诘之,且具以闻。上怒曰:「朕在藩邸时,出逢相车,未尝不避。此辈乃敢尔耶」!明日,以白高宗,下临安府捕系其从者重坐之。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,高宗语之曰:「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,俊卿极方正,非如它人,面从而退有后言也」。公以两淮藩篱未固,言于上曰:「备边经久之计,不过屯田积粟,增陴浚隍,训卒练兵,以为不可犯之基而已。然今日任人之弊大抵太拘,而边郡为尤病。谓宜广求人才,勿间文武,使陈所见,与定规模,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、马仁瑀辈者。分之以兵,使自为守;饶之以财,使自为用。仍诏台谏略其细过,使倜傥之人得以行其志而自效。诸使唯盐司为不可废,自馀皆可且罢。而间遣使循行诸郡,按阅稽考,以行赏罚。数年之后,守备必固,敌人知之,自不敢犯。万一有之,亦可责诸将以必守,而无异时望风奔溃之虞矣。荆襄诸郡亦宜放此,大率不过得十数材力任事之人,便可集事。唯陛下留意图之」。虏使来庭,公以故事押宴,使者致私觌,其状花书而不名。公使却之,掌仪惧,白公恐生事。公使语之曰:「今日岂当用辛巳前故事耶」?使者词屈,乃问公爵里甚悉,而易状书名以遣曰:「特为陈公屈耳」。自是遂为例云。虏又移书边吏,取前所俘虏人。上顾辅臣,议所以应之者。公曰:「此不可以力争而可以理胜。虏方淫侈,安有远谋?设欲用兵,亦不必假此为词。今当且如常时,泛然报云已下诸处根刷,俟至三四,然后报以诸处所申皆无其人,或是军前一时杀戮,或是后来节次死亡。且誓书之文,俘虏、叛亡自是两事。俘虏发过已多,叛亡自不应遣。且如本朝两淮之民,昨来上国两次俘略亡虑数万,本朝未尝以为言者,诚恐破坏和议,使两国边境之民皆不得安也。如其不听,或至交兵,则曲直之势,胜负有所在矣」。从臣有怯懦,争言不可不予者,议久未决。公复上奏曰:「虏知此辈皆在军中,故遣官临境,揭榜招谕,欲以摇我人心。冀或有变,而以兵乘其隙,此计深矣。今留不遣,彼必藉此以起兵端。然臣窃料彼无信义,专恃暴彊,尽发亦来,不发亦来,初不以吾之从违为作辍也。但发之则吾国中先自纷纷,而彼乘其弊,其祸甚速。不发则其侵轶尚在一二年后,吾但坚壁勿战,绝其粮道,彼亦安能持久?况兵之胜负,亦有天理。今我直彼曲,安能逆知其必不能胜而遽为此匆匆乎」?沈介守上饶,以上供负课罢郡镌秩,公争以为不可。镇江军帅戚方刻剥役使,军士嗟怨,言者及之。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,上曰:「朕亦闻之。方罪固不可贷,亦当并治左右素主方者,以警其馀」。即诏罢方,而以内侍陈瑶、李宗回付大理,究其贿状。又谕辅臣以建康刘源亦尝有赂于近习,方思有以易之。今欲且遣王抃至彼,检察奸弊,留数月而后归,庶几新帅之来,不至循习。公奏曰:「今但遴选主将,则宿弊当自革矣」。上曰:「政患未得其人耳」。公曰:「苟未得人,更宜精择。既已委之,则当信任。今未得其人而已先疑之,似非朝廷所以待将帅之体。况军中积弊不在乎它,特患交结之风未革,所以有裒尅自营之事。今陛下既赫然罪其尤者,而又并及誉阿之人,中外之情莫不震慑,何事于此而后可以除宿弊乎?且军中财赋所以激劝将士,但主帅不以自私,则其它当一切听之。今检柅苛细,动有拘碍,则谁复敢出意绳墨之外,为国家立大事乎?况朝廷所以待将帅者如此,使有气节者为之心先不服,其势必将复得奸猾之徒,则其巧思百出,敝随日滋,又安得而尽防耶?今不虑此,而欲独任一介单车之使以察之,政使得人,犹失体而无益。况不得人,则其弊又将不在将帅而在此人矣」。上纳公言,罢抃不遣。虏使来贺会庆节,上寿在郊礼散斋之内,不当用乐。公请令馆伴以礼谕之,而议者虑其生事,多请权用乐者。公又奏请:「必不得已,则上寿之日设乐而宣旨罢之。及宴使客,然后复用,庶几事天之诚得以自尽,而所以礼使人者亦不为薄,彼自当悦服矣」。上可公奏,且曰:「宴殿虽进御酒,亦毋用乐。惟于使人乃用之耳」。诸公顾以为紫宸上寿,乃使客之礼,固执前议。公又不可,独奏言曰:「适奉诏旨,有以见圣学高明,过古帝王远甚,臣敢不奉诏。然犹窃谓更当先令馆伴以初议喻使人,再三不从,乃用今诏,则于礼为尽,而彼亦无词。不可遽鄙夷之,而遂自为失礼以徇之也」。蒋芾犹守前说,公争愈力。上顾公曰:「可即谕閤门行之」。公退复为奏曰:「彼初未尝必欲用乐,我乃望风希意而自欲用之,彼必笑我以敌国之臣而亏事天之礼,它时轻侮,何所不至?此尤不可不留圣虑」。上嘉纳焉。既而上以当郊有雷震之异,内出手诏戒饬大臣,宰相叶颙、魏杞坐免。公亦俟罪,不获命,越数日遂除参知政事。公辞谢不得已就职,言于上曰:「执政之臣惟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,使百官各任其职。至于细务,宜归有司者。自此当日有以省之,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当务之急」。上甚然之。一日,审察吏部所注知县有老不任事者,公判令吏部改注。吏白例当奏知,公曰:「此岂足以劳圣听」?明日取旨,自今此等请勿以闻,上可其奏。时有以四明银矿献者,上命守臣询究,且将召冶工即禁中鍜之。公奏曰:「陛下留神庶务,克勤小物至于如此,天下幸甚。然不务帝王之大而屑屑乎有司之细,臣恐有识者有以窥陛下也。况彼惧其言之不副,则其凿山愈深,役民愈众,而百姓将有受其害者,又不可以不虑乎?夫天地之产,其出无穷。若爱惜撙节,常如今日,则数年之后,自当沛然。但愿民安岁稔,国家所少者,岂财之谓哉?请直以其事付之明州,使收其赢馀,以佐国用,则亦不至于甚扰民矣」。从臣梁克家、莫济俱求外补,公奏二人皆贤,其去可惜。盖近列中有以腾口交斗,致二人之不安者。于是遂与同列劾奏洪迈奸险谗佞,不宜在人主左右,罢斥之。
先:宋浙本作「必」。
绍兴采石大战始末 南宋 · 员兴宗
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九、《九华集》卷二五
金主亮竭其国兵财南侵,其身先出汝州(京西道。),示欲出襄汉上流,朝廷果从三司发精兵五万人,合荆鄂之兵凡十二万。先是虞侯作天官属,上殿先论敌异时为南牧之计,必为五道,出蜀口,出荆襄,止以兵相持,淮东之地沮洳,非用骑之地,他日正兵必出淮西,奇兵必出海道(庚辰年劄子是。)。是年冬奉使,又明年十月回,具言敌必南侵,盖已授甲造船,必为南渡之计,申言前轮对之语。上曰:「记得卿此言,极是极是」。是年五月十九日,敌使上殿有奏,言欲得两淮之地,欲得将相大臣。朝廷骇愕,议所以发兵。是时金主以兵驻淮阳(汝州。),以避暑为名,作计渡汉江,从上流以窥吴会。朝廷发成闵领禁槔五万人来戍襄汉,上出金使语,令宰相就都堂,命侍从台谏议所以备敌之策。时宰相宣上语云:「今日更不尚和与守,直问战当如何」。庙论欲遣成闵全领禁槔兵禦襄汉上流,虞侯说不须得发兵如此之多,敌必不从上流下,恐发禁槔则兵益少,朝廷内虚,异时无兵可为两淮之用。兵行未几,旬日得报,金主回汴京。虞再白堂,金主已去,乞留五千殿后兵(五万中。),约止江、池之间,欲留此为用。若上流兵盛,自江、鄂间应援;淮西兵盛,便出大信口(池州采石近。),可以援淮西。是时无人为虞侯之助,其说卒不用。至九月间,敌以五万重兵出淮东,刘锜拒之于楚州青江口。金主自提重兵号五十万,皆精甲,自寿春(寿州。)渡淮,王权拒之。二将不敢战,望风奔遁。敌才与南兵相接,王权退自安丰(属庐州。)至合肥,合肥又退至石杆,而中军已退至濡须(和州大江口。)。虞侯见事急,知二将必退回,遂率四五侍从,又同白宰相,说王权退师已临江口,必败国事。诸公云:王权申云,此退所以导敌深入,身当其冲,令邵宏渊出其右,李显忠出其左夹攻之。虞侯率四五侍从辨其不然,此权必为走计。时朱倬、杨椿犹不以为然。明日得报,权果渡江,朝廷震骇(十月十七日白宰相,十八日王权申。)。十九日,上命叶枢密(义问。)督视江淮军马,因命虞侯参谋军事。二十一日陛辞,上慰劳甚渥,云:「卿本词臣,不当遣,以卿谙军事故也」。二十二日出临安,是日得报,刘锜兵走,自楚州走至瓜州,尽弃淮东之地,敌追骑至皂角林(瓜淄之前。),锜之将员琦小捷,锜乃托病过江。十一月初四日,锜兵大败于瓜州(刘汜之役。),江淮之间,民皆奔逃。是时金主以重兵临采石已数日,知建康张焘屡遣官来催督府措置。虞侯与叶枢密初六日到建康,是夜被旨,罢王权,以李显忠代之。督府诈以檄召权来府议事,夜遣虞侯持檄走池州,唤李显忠分付人马,令会于采石,盖权兵在采石未走。初七日发建康,初八日早去采石,馀路十五里,闻鼓声振野,问道傍人,云是金主临江,昨日刑白黑马各一祭天,取今日过江。虞侯见道傍茶坊酒店官军閒坐,虞侯呼之,其说与道路之言合。虞侯又问云:「既是金主今日过江,因甚却只在这里」?众兵皆言:「王节使在淮西,每日只打锣,不打鼓,未尝得接战。我辈皆是马军,节使令我弃马,徒步过江,如今已无马,我辈不会步厮杀,随行官吏多欲回」。虞侯云:「须要江上看兵势,盖上遣我来,当进不当退」。有进言者云:「事败至此,舍人与人一担担,何也」?虞侯不听。虞侯至采石,诸将皆无战意。公方会合诸将士,诘之曰:「我闻王节使在淮西,每日打锣不打鼓」。众曰:「果如此」。虞侯慰劳曰:「权不战,教汝辈不成事。令汝辈半死半活」。众皆唯唯,虞侯曰:「虽然,王权已罢兵权,管汝辈不得。我是朝廷官,官家差我担银来犒设你懑。今有节度观察至副校尉官诰,皆担来,汝辈食官家禄,官养汝辈三十年,不审能戮力一战否」?众曰:「我懑也要战,但无人主此事」。虞侯与说:「我今日只办两眼随你懑,成得功大,与你填大的官诰;立得功小,填小的官诰。若死于此,则当同死于此。若你懑走,我亦随你去。你懑道我走去甚处,我便去见官家,说某人通制已下,某人肯厮杀,某人不肯」。诸军大欢曰:「今日有分付,大家去厮杀」。于是方布阵摆戈船,是时江北敌兵甚厚,极目望,上下流二三十里不绝,鼓声震地。虞侯即跃马至岸口,见北岸一高台,台上有大红绣旗黄旗各二,左右立,中有大黄盖,有一人服金甲,据胡床,坐其上。众云,此金主也,兵号四十万,马数倍之。虞侯遂与诸将议,统制官张振、王琪、戴皋、时俊、盛新,列马军步军为阵,静以待之,分戈船为五,以其二傍东西岸,行东护岸,西裹敌船;其一驻中流,载精兵以待战;其二藏小港中,以待不测。摆布仅毕,或闻敌中发喊,金主亲执小红旗,麾百舟绝江而来。未顷间,有数十舟达南岸,敌登岸与官军战,公往来行间。公谓时俊,俊先登,军皆死斗,斩敌过半,岸上之敌皆投拜战于江中,死以万数。天色晦,敌犹未退。会官军在淮西有溃散者三百人,自光州路转江而至,虞侯抚劳之,授以旗鼓,设为疑兵。敌果以为援至,鼓声乃已,却打梆子声,敌引馀舟遁去。或欲引水军掩其前,断其归路,虞侯以为不可,所谓归师勿遏是也。倘或官军一伤,我军少,何以继之?敌万里入寇,如此之盛,今日必欲战,则官军少,而明日何以为敌?但以强弩袭其后追射之,敌兵多伤。至夜师旋,计岸上之尸二千七百馀人,射万户一人,生获千户五人,女真三百馀人,馀皆正军健者,星夜遁去。即夜具奏,旧将去,新将未至,决不敢引去。是夜椎牛设酒以劳军,有说舍人宣赞者,及见枢密院人吏,在虞侯前甚恭,问之,云:「乃中书舍人,非武官舍人也」。将辈乃尽礼致恭,至夜半,仍令布阵,再与将士待敌。敌兵已稍希,至辰时以来凡再鼓,公举旂挥出海船五之二,分其半向北岸上流直杨林河口,诸将或问公何故,遂说与诸将,当时只合将船守杨林河口,不合放敌船令出。命统制盛新引船直杨林河,于江心下泊船,度敌前所不到处,戒之曰:「若敌船自杨林河出,即齐力射之,必争与死,无令一船得出岸。如河口未有船出,即以克敌神臂弓射北岸」。于是盛新受令于江心驻船,齐力射敌,应弦而倒以万数。敌见船无归路,即时从下流放火自焚,官军亦于河口上流以火船焚其馀舟凡一百八十馀只。亮陆遁去,至午间遣一小舟,令张千持书至,书意似与王权有约,察其策出于用间,亟以已发遣王权之事报之,以绝其意。又遣探马渡江,至暮归(初九夜。),说金主焚龙凤舟(宫人所乘。),斩船作头二人(责船致败。),鞭梁大使一百(名球,引亮来采石者。),连夜往瓜州,与金主书意合。虞侯却与李显忠商量,令移时俊军于马家渡,辍李捧一,全军一万六千人,又分戈船百艘来会京口。于是月二十三日习水战,耀兵。亮唤万户渡江,万户说江口阔如采石三倍,不可渡。亮遂拔剑数万户罪,万户涕泣以告,释之。约十二月初一日离杨门,初三日建康早饭。金主上马去,众议共谋杀之。夜即其所居帐中,连发三箭,射中。又挟弓欲射,已而问曰:「你是江南人,是自家人」?万户答曰:「自家人」。金主曰:「我自去年煞做无道理事,今日饶我也得由你辈,杀我也得由你辈,不若早早快脆」。万户一人直入,即其帐中杀之,并及其帐中妃侍五人,并杀梁大使、郭副留、(药师之子。)马钦、李参政共四人,盖皆为金人谋来南者,尽焚其尸焉。是月初二日,虢州签军雷政来告,虞侯即日同杨存中、成闵渡江,至瓜州措置。后二日,金之大将檄来请和,公是日往行在奏事,两淮之民自镇江至平江,见公船过,焚香投拜甚众。初六日奏事毕,初十日车驾幸建康,明年二月十八日还临安。
跋阆州吕守文靖公手轴 宋 · 王之望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六八、《汉滨集》卷一五
名卿钜公文章字画传宝于世者多矣,至于场屋程文,未尝睹其真迹。文靖公应乡试诗赋卷,至今尚存。明堂之栋,此其萌芽也,岂不重可宝哉!一代宗臣,典刑未泯,虽有神物护持,抑可以见其后昆传家之懿矣。
荐董弅朱倬王赵奇等奏(绍兴三年十一月) 南宋 · 明橐
出处:全宋文卷四○四六、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卷七○
弅公正奉法,特立不群。广西州县,奸贪成风,其閒能循守,吏所恃以安职者,弅一人而已。倬操修廉正,问学淹赅,公直在官,不为势屈。自绍兴以后,淮盐不通,盐价踊贵,缙、奇虽少增其直,而皆以剩利归之公上。
论林安宅劄子 南宋 · 王十朋
出处:全宋文卷四六一八、《梅溪先生奏议》卷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八四
臣闻口道先生语,行如市人,名曰盗儒。此圣人之所必诛、王法之所不赦也。臣谨按前知临安府林安宅者,其盗儒之雄乎。初令越之新昌,纳官妓为妾,则以滥闻。及倅漳州,盗郡将之权,贪墨自恣,则以赃闻。及作广漕,起罗织之狱,诬陷善良,则以酷虐闻。谄事乡人朱倬,倬令何溥荐之,而得浙漕。倬虽小人,然于安宅有卵翼之恩。及台官张震欲论倬,安宅乃手疏倬之隐恶数十事以示震。倬之罪人皆可得而言也,而安宅纳之,其与吕布事董卓而杀董卓何以异乎?安宅出入史浩、龙大渊之门。其在都司也,进则见浩,退则见大渊。天府之除不由正道,物议咸鄙薄之,有从何处来之语。浩与大渊结为死党,及二人反目,浩托安宅和之。安宅既欲效勤于浩,又欲献佞于大渊,遂造其室,为奴颜婢膝之态,士夫传以为笑。陛下比于经筵尝语臣曰:「近台谏论龙大渊事,朕不私之,已罢其职矣」。臣言:「陛下屈己从谏,以天下为公,不私潜邸之臣,社稷之福也」。陛下称不私者至于再三。今安宅乃自托于大渊之门,以盗威福。陛下且不私大渊,其肯私其门下士乎?安宅自知罪恶为清议所不容,乃诈病以求致仕。朝廷既以宫观与之矣,又用计以复留。臣近尝面奏其奸,陛下即谕宰相令丐祠而去矣。今又必欲朝辞,冀侥倖复留之计,动用奸谋,以要君父,不顾廉耻,不知进退,真小人之雄者也。或谓安宅之才可以治剧,然自知临安以来,初不见其所长。事无大小皆委于吏,狱讼繁兴而不能决,盗窃公行而不能治,议者谓不逮前政远甚,是岂可居弹压之任乎!陛下断然罢之,可谓能去恶矣。为安宅者固宜皇惧,朝闻命而夕即涂也,乃复徘徊不去,不知何所恃而敢尔耶!臣欲乞断自宸衷,正安宅之罪而窜逐之,以为不知廉耻者之戒。
〔贴黄〕臣与安宅素无睚眦,比因安宅奉史浩意旨,毁省试策题及程文之版,臣以公议责之,即非私怨。安宅闻陛下用臣为御史,即欲求去,盖用奸计以钳臣口。臣前日面奏其奸,即蒙陛下罢而去之,臣已不论列。今闻安宅复求朝辞,物议沸腾,咸谓安宅倚恃奥援,不顾公议,故臣不得不论之。愿出臣章,示至公于天下。
跋张德深辨虚 南宋 · 楼钥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五六、《攻愧集》卷七二
余少时尝得仪真所刊司马氏《潜虚》,中多阙文,不能遽解。隆兴改元,先光禄官奏邸,检详新安张公为僚,同寓直舍。时在侍旁,日从之游。自言家有《潜虚》全书,亟借而傅之。又言:「为慈溪令时,有张氏德深汉邃于《易》、《玄》,盖未识《潜虚》也。尝示之,一见即言其大义。归阅数日,著《辨虚》一篇,洞晓其说」。因略为余言之,自此始知《虚》之大概,独未见所谓《辨虚》者。相去几四十年,与新澧阳郡博士张子宓虙语及此书,子宓曰:「德深,从叔祖也」。始得见之,凡十馀篇。兼综《易》、《玄》二书,《易》曰卦,《玄》曰首,《虚》曰名。卦有爻,首有赞,名有变。二体四位十等之象,八物五行与生成之数,乾中元之所以始,一三五之所以虚,与夫揲法占法,皆若异而实同。又辨气体性名行命与蓍虚之得此,几无馀蕴。德深之学真有渊源,而总序则检详为县令时所为也。检详又云:「《虚》之书未成而已传。温公晚始以全书授范太史淳夫,遂传于蜀」。后以问蜀士,曰:「非也。观物先生张公兵部行成所补,托为此言耳」。观物穷象数之学,著述《衍翼玄》、《元包总义》、《潜虚演义》、《经世索隐》、《外篇》、《衍义》、《通变》等七书,近百卷,世号精博。尝取《演义》读之,为卷十六。《潜虚》之书章分句析,尤为详尽,比《辨虚》不啻数倍。果如蜀士之言,非此人亦不能补此书。然观物之书未出而德深能辨之,此其所以尤难也。检详又言:「《通鉴》为温公之笔学,《潜虚》为心学」。方疑总序中不见此说,兹又得《发微论》考之,则衍总序而为总论,遂及笔学、心学之说。直以为出于己,而没德深之作。自《玄》以准《易》、《虚》以拟《玄》,论而下有九篇,八篇皆德深之旧,止有《变论》一篇论律吕者,在此书之外,犹恐是其本文,而此所传者或阙焉。又不载五宫、天轨、岁纪三图,德深《辨名》之末谓:「齐处大中之内,斟酌造化,其斗之任乎」?今《发微论》乃曰:「处大中之内,在天其北极之任乎」?轻改一言,失其旨矣。土分王于四季,齐亦土也,居中而斟酌造化,故以北斗之任,非谓若极之居其所也。检详为察院时,以《发微》授司马侍郎季思伋,其兄汉章倬为湖广总领,遂以版行,寔乾道二年也。淳熙十一年,检详之子南金又刻之,世罕有知所自者。钥非欲与检详辨,诚不敢没德深之实,而惜其不少见于世也。德深兄弟读书躬耕,其兄宗丞亨时济得荐送而归,其父题于门曰:「三四郎今年免耘田,专掌送茶」。其朴茂类此。德深耽嗜古学,天文地理无不该贯,此特其一也。
朱倬除右正言制 南宋 · 周麟之
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一○、《海陵集》卷一四
朕挈天下之贤隽而材诸位,未有不由推毂进者,曾何疏远之间哉!公也。惟一时谏官、御史,居耳目之寄,必朕所亲擢,此无非祖宗之意,亦公也。观本朝故事,自雍熙改拾遗旧称,而明道有宸选之论。践斯职者,或自山林起,或以下次升,举出于人主自择。盖不如是不足以耸动四方之观听,而托之以至公焉。如尔之鲠亮纯诚,不苟求于世,人罕知者,而朕实知之。故昔之分守符而行,则留汝为成均之助;今之将使指于外,则命汝以言责之官。皆于陛辞闻尔谠论,深惜其去,不旋踵而改除。惟古诤臣,厥迹可考。尔尚无隐,裨予聪明。
朱尚书夫人洪氏挽词(尚书,福州朱文靖公之孙。东冈,其功德院也) 宋 · 戴栩
七言律诗 押麻韵
八座方新玉铉家,妆台忽掩五云赊。
徽声不愧古彤管,觉性能空昙钵花。
夜月东冈疏磬度,春风南国去旌斜。
所亲多少酬恩泪,待看重封燎诏麻。
贤牧堂 宋 · 朱万年
七言绝句 押阳韵
师𢍰使众作祠堂,要学朱张与郑王。
大家飞上梧桐树,自有旁人说短长(宋张仲文《白獭髓》。《白獭髓》:会稽郡治有贤牧堂,谓范文正公,赵清献公、翟忠惠公、朱忠靖公、赵忠简公、史越王、张毗陵守像,民祠之。赵从善尝帅浙东,日使门吏谕耆宿经仓宪两司陈乞,以州治贤牧堂增从善像。两司一时奉承,从请。既成,有郡士朱万年题诗于堂云云。)。